3.第三個親親
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隨着“嘭”的一聲響,一輛明黃色的保時捷乾淨利落地撞上了前面那輛黑色大眾的屁股。
毫無意外地,大眾的屁股從凹陷進去。
從山丘變成盆地。
何歆安被突然的動蕩撞得差點臉貼玻璃,驚惶過後,怒火中燒。
麻利地解開安全帶,開門衝下車,一口氣跑到那輛車駕駛位車門,破口大罵:“你們怎麼開車的?這紅燈掛這麼高還沒看到,還一個勁兒踩油門?你們是來上路的還是來送我上路的啊?來這當馬路殺手啊?”
女人一口銅牙利齒,人車窗都還沒搖下來,就不帶喘氣地把車裏的人給訓了一遍。
湯煜聽得滿頭黑線,特別是看到透過車窗看清女人的臉時,更是眼角直抽。
這妹子……確實厲害。
他扭頭朝路栩看過去,滿臉都寫着“都怪你要作死現在要被罵死了你看怎麼辦吧”的控訴。
路栩像是沒看到一樣,勾了下嘴角,解安全帶,開門下車。
何歆安這時候也罵累了,說了這麼久也沒見人下車道歉,甚至車窗都沒給她搖下來,更是氣得不行。
這時候看見副駕上走下一個戴着墨鏡的男生,她立馬挺起腰,三步並作兩步,邁到那男生面前,指着他鼻子就要教訓他,卻被對方握住食指。
“你做什麼?!”
何歆安一驚,使勁抽回手,然而對方力氣更大,反倒是將她的整個手合成了拳頭,握在手裏。
在何歆安要使出“臨門一腳”前,路栩歪着頭,將墨鏡推下鼻樑,露出兩隻飽含戲謔的眼睛,“這不是五百姐姐么?”
看清對方的臉,何歆安呼吸都窒了一秒。
下一秒,她又聽到男生緩緩開口:“真巧。”
“……”
看着對面的男生,何歆安嘴角一抽,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心裏咣咣噹噹地,只剩下四個黑體加粗大字。
陰魂不散。
在夜店偶遇也就算了,那是他工作的地盤,她不能說什麼。但是今天,在這大馬路上,隨隨便便出個車禍,都能看見他,這孽緣,是她今天出門沒看黃曆還是她上輩子忘記燒香?
反應過來自己的手還被對方抓着,何歆安使勁掙扎,甩開他的手,後退兩步,和他保持距離。
“賠錢!”她冷冷道。
路栩眨了下眼,看了眼旁邊的保時捷,“我車也撞壞了。”
“什麼?你車也撞壞了,那也是你撞得我好嗎?”何歆安簡直要被氣笑了,“難道你還想要我賠錢給你?”
女人臉頰坨紅,但不是羞得,而是被面前的男生給氣的。
路栩沒答她的話,而是伸出手,“把手機給我。”
“給你手機做什麼?”何歆安警惕地盯着他。
對她這十分不友好的眼神,路栩絲毫不在意,他笑,“不給電話怎麼聯繫?不聯繫你怎麼賠錢?還是你覺得自己現在就能計算出修車的費用?”
何歆安被他說得一噎,但明顯還在糾結。
後面的車已經在鳴笛,何歆安咬了咬,還是把手機遞給了他。
“這就對嘛,”路栩給她輸了一串號碼,又回撥給自己。
“對了,”他忽然想起什麼,從錢包里摸出幾張粉色毛爺爺,和手機一起塞回何歆安的口袋中,靠近她耳邊,低聲道:“為表歉意,先賠你點小錢,五百塊。”
“……”
何歆安是黑着一張臉到杜一唯公寓的,嘴裏還不停念着什麼。
語氣磨牙切齒。
彼時杜一唯正在敷面膜,頂着黑乎乎的藻泥面膜,給何歆安開了門,看見她這臉幾乎要和自己的藻泥面膜一個色,挑了下眉,“這是怎麼了?誰欺負到你了?”
誰欺負到你了——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這不奇怪,她就是在幸災樂禍。
杜一唯和何歆安是大學同學。
都說大學時期交到的朋友,要好的友情,90%都是虛的。畢業之後,各奔東西,過個幾年,誰也不聯繫誰,也就只有結婚發喜帖小孩周歲酒要份子錢的時候,記得這份塑料姐妹情。
但何歆安和杜一唯之間的塑料情還算堅固,畢業幾年,也沒斷開。
是以,杜一唯能算得上是最了解何歆安的人之一。
何歆安有個外號,叫“安心”,因為她每次都能讓人感到安心,她的性子,在好強之前,還要再加個副詞——賊他媽好強。
她和何歆安認識到現在,就沒怎麼見何歆安被欺負過。
所以,能欺負到何歆安的人,她倒是覺得稀奇了。
何歆安走進屋,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脫口而出,“去他媽的男人!”
杜一唯聞言倒吸一口氣。
能欺負到何歆安的男人,就更稀奇了。
她連忙湊過去,挨着何歆安坐着,“怎麼了怎麼了?哪個臭男人欺負你了?”
何歆安臭着一張臉,正要說,卻忽然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那個男生的名字。
她硬生生把這口氣收到嗓子眼,掏出手機,準備看那男生留電話時留的名字,然而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陌生名字。
倒是在一票聯繫人里看到一個突兀的詞——么么噠。
“……”
何歆安再次硬生生地把那口氣咽回肚子裏。
她磨牙切齒,“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等了半天八卦就等來這個,杜一唯表示一臉懵逼。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當閨蜜要罵一個人的時候,就算那個人是天王老子,她也得跟着罵!
於是,她跟着附和:“對,大豬蹄子才不配你為他生氣。”
一句不夠,又添了一句::“再相信男人咱們就去□□。”
何歆安依舊氣鼓鼓,“這個誓太輕,換一個。”
杜一唯茫然:“換成什麼?”
何歆安冷哼了一聲,“胖二十斤,口紅全斷,眼影碎盤,選一個?”
杜一唯:“……”
女人狠起來真是連自己都咒。
杜一唯湊過去,討好地抱住她的手臂,“安心彆氣啦,再氣會變醜的。”
這句話是句萬能磚,哪要往哪搬,但這次何歆安卻還是崩着一張臉。
杜一唯正要繼續安慰她,卻見她沉痛開口:“突然想起來,我今年還要用大豬蹄子。”
杜一唯:“……”
杜一唯:“???”
在杜一唯再次懵逼的時候,何歆安嘆了口氣,“我媽又催了?”
杜一唯立馬瞭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每逢佳節倍相親,每逢年底倍催婚,為你默哀。”
“少貧嘴,”何歆安斜了她一眼,“你自己不也一樣,你媽沒催你帶男朋友回家?”
杜一唯得意哼哼兩聲,“我早想好對策了。”
何歆安眼睛一亮,“什麼對策?”
“等我一下。”
杜一唯從沙發上爬起來,像只貓一樣飛快地竄進房裏,不出幾分鐘又跑回來,把一疊名片放到何歆安面前,朝她道:“選一個吧。”
“選什麼?”何歆安不明所以。
“選男朋友啊!”
杜一唯拿起那疊名片,一張一張攤開,邊說:“這裏都是‘沉醉’的牛郎,顏高活好,隨隨便便抽一個出來,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男友之選,保證你媽高興,也保證你回去能過個好年。”
何歆安總算明白過來這意思了,她抽了抽嘴角,“你讓我租個牛郎當男朋友,再帶回家見我媽?這也太……”
杜一唯突然有點緊張,“太什麼?”
“太機智了!”
何歆安抓過那一沓名片,全部攤開,在裏面搜尋合適的,“快幫我挑一個。”
“ojbk!”
‘沉醉’雖然是家夜店,但也是家有格擋的夜店,還建立了專門的官網,介紹裏面各人的信息。
何歆安和杜一唯挑了兩個小時,考慮了種種因素,終於從中挑出了幾個條件不錯的,準備擇日去當面看看,再比較比較。
畢竟租一次要這麼多錢,花了這麼多錢,不挑個最滿意的豈不是太虧?
當然,她個人更傾向於選最便宜的那個。
挑選好了,二人又侃了一會兒大山,聊了會兒微博上各美妝博主最近種的草,哪個明星又出了八卦,再擺個pose拍個照,修修圖,大半天就這麼過去了。
姐妹情的維持方法就是這麼簡單又粗暴。
解決了回家過年的一大麻煩,何歆安心情都變好了,哼着歌輕快地回家。
她惜財,用杜一唯的話說就是鐵毛公雞都沒她這麼小氣,賺了這麼多錢,卻從不捨得好好花。
就比方說住的公寓,圈子裏的網紅朋友們削尖了腦袋都要買高級一點的房和車,就為在網上po自拍的時候,能不動聲色地炫富裝逼。
唯獨何歆安,住在普通的小區,開着普通的小汽車,白花花的銀子不是轉回家就是存銀行,就是不捨得往外用。
這一點,何歆安已經被自家閨蜜念叨了不下百遍,但她依舊樂此不疲。
在她眼裏,車子能開就行,房子能住就行,這小公寓是她從大學畢業時候起就開始住的,幾年下來,和周圍的鄰居們都混了個熟臉。
這裏的人大多是在這住了十幾年幾十年的長輩,念着情懷,不願意跟著兒女搬走,就想着在這養老。
雖然小區老,但人情味濃。
和門口的門衛小哥笑着打了聲招呼,何歆安不急不緩走進小區樓,一進門就看見電梯門口立着維修的牌子。
何歆安沉默了兩秒,認命地去爬樓梯。
她家住八樓,爬樓梯上去就一個字——喘。
才爬到四樓,何歆安就開始氣息不穩,喘得不行。
偏偏這時候,手機鈴聲又不合時宜地響起。
是么么噠。
“……”
何歆安遲疑地接下電話,邊扶着扶手爬樓,邊喘着氣開口:“喂?”
電話那邊沒動靜,何歆安又問了句:“你……你……要還錢……了?”
說一句話都要喘上兩三下。
電話那邊的人依舊不開口。
何歆安沒了耐心,以為是他耍自己,就要把電話掛了,卻聽到對方終於出聲,“何歆安?”
就要摁下掛斷鍵的手指停住,踏上上一層台階的腳步也頓住,何歆安還沒想到什麼要回復的話,卻聽到對方再次開口,語氣似乎還帶着幾分遲疑。
“你現在……在床上?”
何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