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5)
壽峰聽了納悶得很,一回身,快刀周正在廊下張望。連忙向下一跳,扯他到了僻靜處問道:"你怎麼也跑了來?"快刀周道:"我剛才爬在那紅紗窗外看的,正是關在那屋子裏。可是那姑娘自自在在的在那兒吃面,這不怪嗎?"壽峰埋怨道:"你怎麼如此大意!你伏在窗子上看,讓屋子裏人看見,可不是玩的。"快刀周道:"師傅你怎麼啦?窗紗這種東西,就是為了暗處可以看明處,晚上屋子裏有電燈,我們在窗子外,正好向里看。"壽峰"哦"了一聲道:"我倒一時愣住了。我想這邊屋子有通氣眼的,那邊一定也有通氣眼的。我們到那邊去看看,聽那姓劉的說話,還不定什麼時候睡覺。咱們可別胡亂動手。"當下二人伏着走過兩重屋脊,再到長槐樹的那邊院子,沿着靠樓的牆走來。這邊牆和樓之間,並無矮牆,只有一條小夾道。這邊牆上沒有透氣眼,卻有一扇小窗。壽峰估量了一番,那窗子離屋檐約摸有一人低,他點了頭,復爬上大槐樹,由槐樹渡到屋頂上,然後走到左邊側面,兩腳鉤了屋檐,一個"金鉤倒掛"式,人倒垂下來,恰是不高不低,剛剛頭伸過窗子,兩手反轉來,一手扶着一面,推開百葉窗扇,看得屋子裏清清楚楚。對着窗戶,便是一張紅皮的沙發軟椅子,一個很清秀的女子,兩手抱着右膝蓋,斜坐在上面,那正是鳳喜無疑了。看她的臉色,並不怎樣恐懼,頭正看了這窗子,眼珠也不轉一轉,似乎在想什麼。先前在樓下看到的那個女僕,拿了一個手巾把,送到她手上,笑道:"你還擦一把,要不要撲一點粉呢?"鳳喜接過手巾,在嘴唇上只抹了一抹,懶懶的將手巾向女僕手上一拋,女僕含笑接過去。一會兒,卻拿了一個粉膏盒,一個粉缸,一面小鏡子,一齊送到鳳喜面前。鳳喜果然接過粉缸,取出粉撲,朝着鏡子撲了兩撲。女僕笑道:"這是外國來的香粉膏,不用一點嗎?"鳳喜將粉撲向粉缸里一擲,搖了一搖頭。女僕隨手將鏡子、粉撲放在窗下桌上。看那桌上時,大大小小擺了十幾個錦盒。盒子也有揭開的,也有關上的。看那盒子裏時,亮晶晶的,也有珍珠,也有鑽石。這些盒子旁,另外還有兩本很厚的賬簿,一小堆中外鑰匙。壽峰在外看見,心裏有一點明白了。接着,只聽一陣步履聲,坐在沙發上的鳳喜,突然將身子掉了轉去。原來是劉將軍進來了。他笑向鳳喜道:"沈小姐!我叫他們告訴你的話,你都聽見了嗎?"鳳喜依然背着身子不理會他。劉將軍將手指着桌上的東西道:"只要你樂意,這大概值二十萬,都是你的了。你跟着我,雖不能說要什麼有什麼,可是准能保你這一輩子都享福。我昨天的事,做得是有點對你不起,只要你答應我,我准給你把面子挽回來。"鳳喜突然向上一站,板著臉問道:"我的臉都丟盡了,還有什麼法子挽回來?你把人家姑娘關在家裏,還不是愛怎樣辦就怎樣辦嗎?"劉將軍笑着向她連作兩個揖,笑道:"得!都是我的不是。只要你樂意,我們這一場喜事,大大的鋪張一下。"鳳喜依然坐下,背過臉去。劉將軍道:"我以前呢,的確是想把你當一位姨太太,關在家裏就得了。這兩天,我看你為人很有骨格,也很懂事,足可以當我的太太,我就正式把你續弦吧。我既然正式討你,就要講個門當戶對,我有個朋友沈旅長,也是本京人,就讓他認你做遠房的妹妹,然後嫁過來。你看這面子夠不夠?"鳳喜也不答應,也不拒絕,依然背身坐着。劉將軍一回頭,對女僕一努嘴,女僕笑着走了。劉將軍掩了房門,將桌上的兩本賬簿捧在手裏,向鳳喜面前走過來。鳳喜向上一站,喝問道:"你幹嘛?"劉將軍笑道:"我說了,你是有志氣的人,我敢胡來嗎?這兩本賬簿,還有賬簿上擺着的銀行摺子和圖章,是我送你小小的一份人情,請你親手收下。"鳳喜向後退了一退,用手推着道:"我沒有這大的福氣。"劉將軍向下一跪,將賬簿高舉起來道:"你若今天不接過去,我就跪一宿不起來。"鳳喜靠了沙發的圍靠,倒愣住了。停了一停,因道:"有話你只管起來說,你一個將軍,這成什麼樣子?"劉將軍道:"你不接過去,我是不起來的。"鳳喜道:"唉!真是膩死我了!我就接過來。"說著不覺嫣然一笑。正是:無情最是黃金物,變盡天下兒女心。壽峰在外面看見,一松腳向牆下一落,直落到夾道地下。快刀周在矮牆上看到,以為師傅失腳了,吃了一驚。要知壽峰有無危險,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