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刑部的大姐頭

7.刑部的大姐頭

沈情打定主意要到刑部再審李復,喬仵作卻不能陪同前去:“如有需要,沈大人可以找當值的仵作驗傷檢屍,我跟着去不合規矩。”

沈情這才知道,喬仵作只在夜裏戌時之後當值。

沈情遺憾告別喬仵作,一人前往刑部牢獄司。

喬仵作回房休息,至後院,見平日裏照料住在後房官員們起居的大娘站在門口,正與搬東西的雜工閑聊:“這次只來了一位大人?少卿大人給了她幾品?”

“司直,六品。”那雜工說,“我聽前頭的大人們說,宮宴之後,咱大理寺還要進來幾個七品。這位六品大人這回可是頭名,李大人特地囑咐過,等宮宴見了聖上,這位大人許能搬出去建府,讓您這幾日好生照料。”

“哎!曉得了!”大娘應下,又見喬仵作站在旁邊等着進後房門,驚奇道,“小喬?我以為你還在房中歇息,你哪去了?”

喬仵作垂下頭,像調皮后回家等着挨罵的孩子,低聲回:“街上……吃面去了。”

“我說午時叫你吃飯,你怎麼不應,我以為你還在睡!”大娘說道,“你可留點神,快要到聖娘娘節了,萬一讓人逮去了可怎麼辦?也怪老喬,領着你算什麼命,生辰八字全被人知道了,害你遭那麼大罪……”

“我沒事的,已經過了年紀。”喬仵作說。

“還是少出門好……提心弔膽的。”大娘道,“下次出門告訴我一聲!”

沈情摸到刑部,白天牢獄司的官員們比晚上多,提牢廳熱熱鬧鬧,每個隔間都有審訊聲。

沈情到了正廳找在值官員提李復來,腳剛邁進門,就見一個精瘦男人飛了出去,在她眼前畫了道弧線,重重摔在地上,吐了口血,抬起頭,卻還笑,滿臉舒爽地翻身磕頭:“大人踢得好!小人再也不敢了!”

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拍了拍身上的絳紫官服,右腿高高翹起,踩在放滿公文的桌案上,慢條斯理地用質地柔軟泛珠光的絲帕擦了光潔乾淨的靴子,鼻子裏輕輕一哼,丹鳳眼高高挑着,似她現在的神情,居高臨下看着那人,語氣厭惡道:

“若不是穿着這身官服,像你這種奸\\淫繼女虐待親子的畜生,我定要一把火燒了,免得你污了這盛世!押下去!把案宗拿給大理寺!告訴程啟,此人不必等秋審,給本官速速定罪砍了腦袋!”

左右獄卒齊聲答是,提着這人離開。

那丹鳳眼女官收了腿,又擦了擦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灌進肚子,說道:“鐵證如山還想抵賴,去他爹的,累死我了!”

沈情見她喝完,才上前行禮:“見過大人,下官是大理寺司直沈情,想來提審初六小林村殺嫂案的疑犯李復。”

那女子放了茶杯,皺眉道:“小林村殺嫂案?”

刑部門下司部眾多,官員們各司其職,這女官穿的是絳紫官服,應是刑部侍郎之一,官至侍郎經手的案件就多了許多,沈情以為她不知小林村殺嫂一案,正要解釋,忽聽那女子自言自語道:“那不是劉桐辦的案子嗎?大理寺?怎麼,此案有疑?”

最後一句,是問沈情的。

“正是!”沈情見她知曉,立刻直起身回道,“下官心有疑惑,想再審李復,印證猜想。”

“案宗可帶在身上?”

“在。”沈情雙手呈上。

那官員又優哉游哉喝了口茶,眼皮都不抬,懶聲道:“去提李復來。”

沈情見她一目十行看完案宗,問道:“下官是今日剛來大理寺的,諸多事宜都不明白,不知可否問大人姓名?”

“蘇殷。”

果然是刑部侍郎!沈情尚在崖州讀書時,就聽過蘇殷的名字,聽聞她鐵面無私,三年時間,斷案千起,十年便官至刑部侍郎。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沈情激動道:“下官沈情,久仰蘇侍郎大名!”

蘇殷只是看了她一眼,將雙腿高高架在公案上,仰躺在椅子上,敷衍道:“虛名而已,不足掛齒。”

一會兒,李復帶到,不似昨夜瘋瘋癲癲,而是無精打采地垂着腦袋,蔫巴巴的,抬頭看見屋裏的人,快速蜷縮到了角落。

沈情問道:“李復,你告訴我,人是你殺的嗎?”

一旁交疊着手看戲的蘇殷聞言,輕嗤一聲,斜了眼沈情。

嗬,奶娃娃一個,聽聽她問的是什麼,這水平,程啟吃錯藥了,怎放心讓她出來查案了?

李復不語,跟沒聽到一樣,小心從手縫中東看西看,心不在焉。

沈情走近,在他面前蹲下,說道:“李二子,你嫂嫂讓我來問問你,是誰殺了她?”

好半晌,李二子才嗚咽道:“嗚嗚……嫂嫂……”

“是你嗎?是你拿着菜刀,殺了嫂嫂嗎?”

李復忽然朝沈情撲過來,沈情連忙起身,李復撲上她的腿,哭道:“嫂嫂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殺,我不殺!我掃地!我給你掃地……”

蘇殷坐直了身子,饒有興趣地看着。

“好,你來掃地。”

沈情掙開他的手,拿起牆角的掃帚,李復下意識蜷縮起身子捂住了頭。

沈情把掃帚扔在離他不遠的地上,忽然提高了聲音,呵斥道:“撿起來!”

李復連忙爬去,伸手撿了掃帚。

沈情眼睛一亮,嘴角挑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又連忙靜心,接着道:“掃地!”

李復雙手握着掃帚,轉着圈掃他周圍的地面,一邊掃,一邊念道:“嫂嫂我再也不敢了……嫂嫂說得對,豬是嫂嫂喂大的……我錯了……我不殺了……再也不殺了……我掃地,嫂嫂別打了……”

蘇殷哼笑一聲,說道:“喂,大理寺新來的,你鬧這麼一出,是想讓我看什麼?”

沈情心說,哪裏是鬧給你看的,嘴上卻說:“我在判斷,他是不是兇手。”

蘇殷坐起,雙手撐在兩條腿上,大咧咧坐着,抬下巴道:“說來聽聽。”

沈情道:“嚴謹起見,還要再等一等。”

沈情說完,拿起蘇殷放在公案上的帕子,說道:“大人不介意拿來一用吧?”

蘇殷挑眉:“你用,隨意用。”

她話音一落,沈情就扔了手中的帕子,說道:“李復,會擦桌子嗎?你嫂嫂讓你擦桌,把帕子撿起來,把桌子擦了。”

李復扔了掃帚,搶着撿起帕子,拿在手裏嘿嘿笑了兩聲,才跑來使勁擦公案,在一個地方不停打轉。

“他並非什麼都不做,他會幫忙做一些小活兒。”沈情自語道,“而且從當日村童的話語中判斷,惹他嫂子生氣后,他會主動提出掃地讓嫂子消氣……”

蘇殷拍了拍手驚醒沈情:“新來的,你一個人嘟囔什麼呢,有話就說,我還等着聽呢!”

沈情回頭盯着蘇殷看了會兒,自己也拍了拍手,說道:“謹慎起見,我們再驗。”

她說:“李二子,做得好,我們現在來拍手玩!”

沈情快速拍了幾下手。

李復一愣,扔了帕子,也拍了拍手,嘿嘿樂道:“要玩!要玩!”

沈情仔細看他的手,點了點頭:“一目了然。”

獄卒拖走李復,蘇殷道:“講講看,何為一目了然?”

沈情轉身,對蘇殷說:“侍郎大人,案宗拿到大理寺后,我就比對着死者身上的刀口看了,死者身上的傷痕都在正面,多集中在左側,且刀口左邊又深又寬,表明行兇之人是右手使刀。”

蘇殷點頭:“不錯。”

“另外,死者身上有三處致命傷,致命傷的傷口深可見骨,證明行兇之人用了全力,其餘傷口數量雖然多,乍一看刀口分佈凌亂,但仔細看,這些刀傷全都是一樣的,刀口左邊深且寬。上述這些,案宗里都有提過,之前刑部斷此案的大人也由死者身上的這些刀傷分佈,推斷出結論,即兇手僅有一人。但,我認為,這些刀傷不僅說明兇手只有一個,它還表明了兇手知道死者家中有瘋病之人。若只是殺人,一兩刀砍死便可,可他補了那麼多刀,且深淺不一作出凌亂狀,更像是有意為之,給人造成一種瘋子砍人的錯覺。”

蘇殷只輕輕哦了一聲:“你繼續。”

“因而,下官推斷,行兇之人應該是個青壯年,力氣大,了解死者家中情況,且……是右手使刀。”

蘇殷:“所以?”

“但本案疑犯李復,是個左撇子。”沈情指着被獄卒壓着腦袋,蔫巴巴低聲哭笑的李復,說道,“從剛剛撿掃帚,掃地,擦桌子,拍手,不難看出,李復的慣用手是左手。”

沈情抬起左手,一邊在案前踱步一邊說道:“慣用左手的人,撿東西時,先伸出的是左手,掃地時也與我們不同,他們是左手在下方,擦桌子時,也是用的左手使勁,拍手更是如此,我們都是用右手拍向不動的左手,而他們,則是右手不動,左手去擊打右手。李復就是這樣,因而,他是個左撇子。”

蘇殷拿起案宗,輕輕一笑:“這就完了?所以你懷疑,是有人殺了這家女主人,嫁禍瘋傻的小叔?”

“可能性很大。”沈情道,“其實一開始,我就懷疑此案行兇之人另有他人,原因有二,其一,是有血指印的匣子和李復額頭上的砸傷,我看過死者,死者身高不足七尺,而李復身高有七尺六。匣子上有血指印,便是說死者當時已經受傷,假使死者當時是拿匣子砸向持刀行兇的李復,那麼,一個受傷的不足七尺身高的女子,要舉起匣子,舉過頭頂,且重重砸在一個比她高一個頭的男人額頭上,還砸那麼深……這是否有些牽強?”

“其二,李復腦後有一道新鮮的磕傷,像是磕在地面上后留下的傷,我的推斷是,李復被匣子砸中額頭后,昏死過去,直直倒在了地上,仰面朝上,磕在了頭後方,留下了傷痕……那麼,如果砸他的是死者,砸昏了行兇的李復后,死者當時應該有機會出門向鄰居求救。所以,我懷疑,砸傷李復的應該不是死者,既然不是死者,那就說明,當晚在場的,一定還有第三人!”

沈情停了下來,說道:“為了印證我的猜測,我今日又去了小林村找線索。恰巧見村童遊戲,想起我昨晚到這裏提審李復時,李復用左手去抓陳大人手中掃帚的情形……行兇之人是右手持刀,李復是左撇子,我這才確定了,此案的兇犯一定不是李復!”

蘇殷再次看向案宗,托腮道:“不是李復,那是誰呢?”

沈情說道:“是一個,熟知死者家中情況,身體健壯,力氣大,且不貪圖死者家中財務的熟人,而且,又極大的可能,死者和李復都認識這個行兇之人。”

“你憑何推斷,行兇之人不貪圖死者家中財務?”

“匣子。”沈情說,“我今日去了死者家中查看,那個砸昏李復的首飾匣還在,裏面裝着死者生前的首飾……以及五枚疊成塊的銀票,我看到了錢莊的印花,應該是十兩面值一張的銀票。”

蘇殷叫道:“嚯,五十兩!”

普通人家,有五十兩銀票,稱得上富足了。

“這也讓我懷疑了一個人。”沈情道,“死者的夫婿,李甲。”

蘇殷來了精神頭:“哦?這又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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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案之河清海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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