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鴿》與發往香港的九封信(之二)
周璇是在精神崩潰前夕投入到電影《和平鴿》的拍攝中去的。
1951年5月8日,周璇給李厚襄寫了第七封信。
寫這封信時,周璇實際上已神志不清,她在信中說:“……這次因王人美背後破壞,引起他們對我很大的誤會,將來還是會事實證明的。”
據說,在當時的戲劇、電影協會組織的學習上,王人美檢討自己和周璇都在舊社會唱了不好的靡靡之音、演了不好的戲。這是當時社會很正常的自我改造的風氣。可周璇神經過敏,認為王人美是針對她說的,便很反常地給了王人美一巴掌。於是就在信中寫了這兩句不倫不類的話。
接着,在信里寫的完全是一派像《狂人日記》裏的胡話了:“這個傢伙的確不是好東西……那天他喝醉了酒開着汽車,我就知道不是個好人……”
在信中她也坦言:“前天拍戲到最後一個鏡頭時,忽然老毛病又來了,頭暈,怎麼也拍不成!到今天還是不舒服,我想還是神經關係……”
周璇還能意識到這點,她不能也不想拍戲了,但她怕,在信的最後寫道:“不拍戲人家以為你是做什麼的。這真是太冤枉,他們不能相信就不能願諒!這痛苦只有自己知道……”
當時的上海文藝界的領導過於關切周璇了,他們一定要讓周璇上一部戲,出一次鏡,給海外別有用心的人看看,以證明新中國對舊時代的明星寬容和接納的姿態。可對周璇這麼個缺乏政治頭腦的女明星來說,她哪能明白和理解領導的一番苦心?
不管怎麼樣,周璇還得繼續拍《和平鴿》。
就在拍攝這部影片的後期,她的病終於爆發了。她在影片中扮演的是護士,在拍她給傷員驗血的一場戲時,別的演員一句台詞,觸發了她過份敏感、脆弱的神經,這是導火線,在片場裏,她忽然哭鬧起來,失去常態,完全錯亂了。
直到那年9月下旬,周璇的神志才漸漸清醒。在她精神病發作期間,發生了一件事:一個叫唐棣的人出現了,他和周璇之間發生了一段特殊的關係。有關這件事,我們放在後面來說明。
1951年9月25日,周璇神志剛清醒過來,就在虹橋療養院給李厚襄寫了第八封信。
她在信里告訴對方:“我病倒了!真慘,一言難盡……”
這封信里,她僅僅牽挂兩件事(她根本沒有把碰到唐棣這個人放在心上,壓根隻字沒提):
第一件事是說“小弟弟很好玩,給他取的名字叫敏敏,就叫周敏,生得還端正,現在寄在劇影託兒所,他們都喜歡他……”
第二件事是,有關李厚襄寄給她的錢,她再三承諾:會歸還的。
1951年10月3日,周璇出院后,給她的香港朋友李厚襄寫了第九封,也是最後一封信。可以說是周璇最後的告白了。
從這封信的前面部分可以看出,周璇周圍的朋友都在幫助她,王人美莫名其妙挨了她一巴掌,但仍上醫院探望她,還送書給她。李厚襄也在回信中說王人美的好話,為其釋放心頭的疑惑。
但從信的總體上看,她頭腦仍處於混亂狀態,前言不搭后語,她已經墜落到一個幻覺世界中去了。因此,信中提到的內容,已經沒有實際的考證價值。
她自己也在信的後半段里說:
“許多事情已經記不起來了,因還沒恢復記憶力……”
在這封信的最後,附着這麼一段話:“現在我是在倒霉,太倒霉!痛苦萬分,灰心!你不知道,真氣死人了!他們有惡意。”
前面說過,周璇的信寫到後來就像在寫《狂人日記》了。語態、句式,也與《狂人日記》相仿。因此,我們也只能用文學審美的眼光來解讀她這幾句話的含義了。
前面的幾句都好理解。只有最後一句比較晦澀、費解。“他們”,從一個精神病人的角度去理解,可以泛指四周的一切她假想中的“有惡意”的人。那麼,這“惡意”,具體又表現在哪幾件事上呢?
我們比較有根據的傾向於她在第八封信中念念不忘的兩件事:錢和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