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南柯一夢(醒)(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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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不過是小事而已,不用這麼緊張。”雲裳從不是個苛刻的人,一個杯子半杯水也不是多珍貴的東西。
但是秀谷沒有聽她的話起來,而是繼續跪在那兒,手貼着地面,膝蓋下面是剛剛洇濕的地面,聽見頭上的聲音額頭緊緊的貼在地上,“是秀谷做錯了,請主人責罰。”
雲裳把注意力放在秀谷身上,既不叫她起來,也不開口說話,室內陪侍的另外兩個侍女都不敢說話,安安靜靜地低下頭。
主人懲戒奴僕在這個世界是常態,但是羅雲裳並沒有接受過這樣的教育,長久的封閉環境讓她所受到的環境熏陶已經大大的降低了。而雲裳幾乎是親眼看着封建社會制度如何在時間的變遷中消失的,但所託常年八卦看熱鬧,她並沒有和社會脫節。
雲裳了解封建奴隸制度,也清楚在絕大多數時候,不能低估秀谷這樣看似身份低微的奴僕。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會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
車子悠悠駛過,木製軲轆碾過青石磚的聲音清晰可見,秀谷的臉越來越白,額頭也漸漸冒出細汗。
過了一會兒,駕車的僕婦停了車子,恭恭敬敬的下來站到門邊說:“夫人,到地方了。”
雲裳點點頭,車裏的兩個侍女抱着小凳和墊子打開車門跳下車,把東西佈置好。
“秀谷,起來吧。”這一次秀谷沒有堅持,而是乖乖站起來,濕噠噠的裙子貼在膝蓋前面。
“這裏還有件斗篷,你拿出來用吧,”又見秀谷有些踟躕,雲裳笑着說:“不用還給我了,小姑娘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天氣這麼冷,生病了我會心疼的。”
秀谷找出車裏那件備用外套穿上,然後小心翼翼和雲裳前後下去。
進了門,雲裳讓宮裏其他的人先下去,把戰戰兢兢脫了外套的秀谷叫到身邊,秀谷捧着一個小爐放在雲裳案前,然後垂頭跪坐。
“為什麼想我罰你呢?”雲裳把硯台拿過來,拉着袖子磨墨。
秀谷偷偷看了雲裳一眼,才抬頭說:“奴是擔心主人太過心軟,反被宮裏的侍女轄制。”說完這些,見雲裳沒什麼表示,秀谷咬咬唇低下了頭。
“別想太多”,雲裳往硯台里添點水,從桌上的一摞竹簡裏面抽出一捆空白的鋪在眼前,“我是美人,她們是奴僕,欺辱不了我。”
秀谷點點頭,雲裳照着另一本書簡上的字一點一點的描摹,漸漸地,燭燈點燃,月掛枝頭。
一夜沉眠之後,雲裳幾乎已經忘了趙太后的事情,小河服侍她穿衣洗漱,又取了簪釵,“今日美人選哪副釵環?”
妝篋裏面整整齊齊地擺着各種各樣的金銀珠翠,寶光交映,哪一個都那麼美,這些是她這段時間相對比較喜歡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被收起來了。
雲裳隨意掃了一眼,大冬天的出門就要穿斗篷戴帽子,穿戴太多也不便,“挑幾個簡單的就可以。”
侍女取出幾樣捧到雲裳眼前,見她點頭,便輕柔地為她戴好,不知道為什麼雲裳總覺得這些小姑娘的動作比起平常來,小心不少,幾乎是她一個眼神對方就能明白她的需求。
“秀谷呢?”平日裏秀谷幾乎是一整天都陪在她身邊的,這麼久了不見人,她總是覺得有些怪。
為雲裳梳妝的侍女站在雲裳身後,聽她此言指尖抖了一下,把插錯位置的簪子取下來重新插好,笑着說:“今日早晨,秀谷姐姐偶感風寒,讓奴代她向美人告假。”
“病情可嚴重,用過葯了嗎?”風寒這種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時候休息休息就好了,有時候可能一命嗚呼。
“回稟美人,病得不重,已經服藥了,只是人有些昏沉,一個姐姐在那裏陪着。”
這樣也算是周全,雲裳點點頭,心裏覺得大概是自己昨天的話把這個小姑娘嚇着了,“一會兒你讓人去膳房取些湯品和點心給秀谷送過去,讓她安心養病,不用急着過來。”
去見秦王前,雲裳把自己昨天夜裏寫的字取出來帶過去,從車上下來她戴好帽子,侍女扶着雲裳的胳膊走上台階。
不遠處,有一個男子經過,雲裳不經意間看了一眼,此人穿着朝服,但她認不出對方的品級,只見他鬚髮皆白,後背微彎,是個老人模樣,待二人交錯時,她帶着侍女微微靠向一邊,也省的對方年紀那麼大的一個老人為了避嫌而在多挪動了。
“敢問可是羅夫人?”一個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之後伴着幾聲壓抑的咳嗽聲。
沒想到對方會打招呼,雲裳有些驚訝。因為這裏通向秦王書房,偶爾可見一些朝臣,但一般雙方相遇都有意避嫌,隔着老遠就各自低頭目不斜視。
外臣見了宮婦不論品階大多稱為夫人以示尊敬,雲裳微微一禮,侍女為她作答:“正是美人。”
呂不韋打量了一眼,斗篷寬大,遮住女子的身姿和面容,觀其儀態,亦看不出是什麼,但總歸不會是趙姬那樣的婦人。
反之,也就能猜測出一些。
“久聞夫人極得大王愛重,大王今日疏遠太后,還望夫人多多出言勸解。世間最親不過生父母,哪裏有真正的仇怨……”呂不韋嘆了口氣,似乎極為感慨,然後略一拱手,便告辭離開了。
雲裳多看了一眼這個大名鼎鼎的呂不韋,他本來是個商人,後來眼光獨到的幫助了異人和嬴政歸國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在後世的歷史上也有政治家思想家的評論。
但此時居然這樣離開,還要拜託他人與秦王求情而不是進門教導,雲裳心裏有個猜測,呂不韋大概要落敗在棋局上了,畢竟沒有哪個君王能容忍自己的臣子分割權柄,若是無法拒絕也就君不是君臣不是臣了。
太監過來引着雲裳到了秦王的書房,這是雲裳第一次不到偏殿先行等候,打量着室內佈置偏暗,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案後面的秦王,室內熏香淡淡,他面部弧度冷硬,手裏握着筆,大約還是在批閱奏章,隔着一段距離,雲裳覺得這人好像更具威嚴了。
腳步輕輕地走過去,抱着自己帶過來的竹簡坐在小榻的另一側,雲裳既不問好也不說話,自顧自的從塌邊的柜子上找一卷書簡,有侍女過來幫雲裳加個薄被,然後和影子一樣後退。
過了一會兒,秦王放下手裏的東西,將身後的美人抱到懷裏,一手托着消瘦單薄的後背另一手穿過腿彎掂了掂人,雲裳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嚇得抱住了人的脖子,對方皮膚熱得發燙,脈搏跳動富有活力,她涼絲絲軟綿綿的皮膚碰到覺得彷彿有小火苗在之間燃燒。
秦王把人放在膝蓋上,捉着她的手感嘆,“真輕啊,把你放在身上還不如一床被子重。”
雲裳偏過頭,視線落在牆壁上的花紋上,秦王看她這樣子就知道這人又是被這句話說的不開心了,遂一手扣着女子的腰肢,另一隻手掌抵在雲裳偏過去的臉頰上,不消他用力,雲裳就一點點的轉過頭來和他對視。
“這小脾氣可真多。”秦王把下巴擱在雲裳肩膀上,悶笑出聲,雲裳嫌他重,雙手抵着秦王肩膀,上身往後縮意圖避開。
隨着她的動作,秦王也跟着上身前傾,雲裳無奈,她算看出來了今天秦王心情好,要不然怎麼有這個童心和她玩幼稚。不想再配合下去的時候,卻發現腰部忽然有點無力,整個人軟趴趴的往後倒,這麼忽如其來的一下可把她嚇得不行,本來抵在秦王肩頭的手匆忙間扯到了人的衣襟。
雲裳驚得眼睛都瞪大了,秦王倒是不常見她除了溫順柔和之外的樣子,便多看了兩眼,直到人上身已經和地面水平手臂才用力把人扶起來。
而這個時候,他胸前的衣襟已經被雲裳拉開大半,肌肉弧度完美的胸膛暴露在了空氣裏面,雲裳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下,回過神來覺得被人看了笑話不爽,就推了秦王一下,自己起身坐到一邊,垂着頭用側臉對着秦王。
“讓孤看看美人的字有沒有進步”,秦王俯身從雲裳身側拿過竹簡,笑意放鬆,他一邊看一邊說:“過來,孤給你講講。”
雲裳只能再坐到秦王身邊,兩人之間隔着一拳左右的距離,書簡被展開鋪在桌案上,身邊人依舊沒有繫上衣帶,不像她那麼怕冷,秦王在室內穿得本來就不多,領口大敞露出漂亮的肌肉,自帶一股讓人心動的熱氣。
秦王先給雲裳講了她的字,又就着上面的文章給她講解,他給雲裳講文章從來沒有不耐煩過,雖然不像女夫子一樣循循善誘,但聲音清朗,講解起來鞭辟入裏,又不疾不徐,就算剛剛雲裳帶着點怒氣,聽他講了兩段也漸漸靜下心來入了神。
歷史既往流傳,秦始皇不但有“千古一帝”的盛名,在許多人眼中也是一個暴君,他殺掉自己的所有兄弟、把自己的母親打入冷宮、還有讓人心驚肉跳的“焚書坑儒”事件。
但“坑儒”一事在流傳中慢慢的被誇張了,《史記》中記載秦王當年所頒發的政令時所說的話,“吾前收天下書不中用者盡去之。悉召文學方術士甚眾,欲以興太平,方士欲練以求奇葯。今聞韓眾去不報,徐市等費以巨萬計,終不得葯,徒奸利相告日聞。盧生等吾尊賜之甚厚,今乃誹謗我,以重吾不德也。諸生在咸陽者,吾使人廉問,或為訞言以亂黔首。”[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