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Chapter.202
兩個小時后,六師的大部隊穿過了鎮西南的亂石坡,終於是進到了華納鎮中。不出意料的,所有人都對華納鎮彷彿在陡然之間化作一片空城的現象感到吃驚,其中不乏像關鵠卿那樣擔心是有埋伏的,只是在經由各個偵察營反覆確認了周圍並不存在艾斯蘭軍隊的痕迹以後,方才稍稍放下心來。
華納鎮位於大陸東方,南接太平洋,素來有着“小阿爾萊斯港”的美譽。只是因為地處偏遠,交通不便等等原因而鮮有遊客來往。
此時的六師正在幾天前趁夜奔襲了艾斯蘭在64區的外區哨所,又帶着四百個剛被解救出來的異人躲避艾斯蘭駐軍的追捕,此時大部分人已經是精疲力盡,在開闊的主街道周圍尋了些沒被夜雨浸濕的角落坐了下來。前幾天的時候,大多數人的軍裝上都覆上了薄薄的霜,看起來像是剛從雪地里走出來的山人——那是因為他們的衣服都被汗漬浸透,又被太陽晒乾,化作了鹽結晶的緣故。兩日前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對於六師來說無異於一場甘霖,長途奔走了兩個月的軍人們被洗去的不僅僅是身上的鹽分,還有長期緊繃精神的疲倦……或許,被洗去的還有某些其他的東西。
被救下的四百名異人本是附近幾個外區的平民,裏面自然也是有老人小孩的。經過這段日子的長途跋涉,早已經是累得不成人形。此時正圍坐在一塊,啃着些軍人們僅剩的臘肉,飢黃的臉上不乏對未來的迷惘與惶恐。一名小女孩有些害怕地扯過身旁一名軍人的衣袖,說話時仍然是戰戰兢兢的,看來是猶豫了很久才鼓足了勇氣找他說話。
“叔叔,我們之後要去哪裏?”
那軍人咽下了嘴裏的壓縮餅乾,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灰塵,小女孩這才從他那本來像是煤炭一樣的臉上看到了一張其實頗為年輕的面龐。
“我才二十一歲!叫哥哥吧。”
那軍人笑了笑,又說道:
“這幾天一直在跑路,是挺辛苦的。不過既然已經到了華納鎮,那就沒什麼問題了。過幾天三師就會回來接替咱們,到時候其他的軍人會把你們帶回世隱鄉,那是個非常棒的地方。”
他頓了頓,又指了指姑娘手上的臘肉:
“這是咱們世隱鄉里的特產,大傢伙幾個月前離鄉的時候都帶了些解饞,現在快要吃完了。”
小姑娘望了望懷裏那用油布包得很好的臘肉,又望了望軍人小哥手上的乾糧餅,將油布包遞了過去。
“哥哥,你吃。”
那軍人愣了愣,旋即笑道:
“我不吃。早先在鄉里的時候天天吃這些大魚大肉的,看見就膩味了,現在還沒緩過勁來呢。吃什麼都不夠我這乾糧餅帶勁。”
女孩眨眨眼,對軍人手上那黃白黃白的方塊挺感興趣,問道:“我可以嘗嘗看嗎?就一小塊。”
那年輕小兵哥道了聲好,便用力從餅乾上掰下一小塊邊角,放到了小女孩掌心。小女孩將餅乾放在嘴裏一咬,便哎呦一聲痛叫起來。軍人笑眯眯地看着,此時已經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這餅乾好硬,像石頭一樣!”
“那當然了,這是壓縮餅乾,得把它慢慢含化含軟了才能吃。”
年輕的笑聲在這片街道上傳出很遠。原本空曠寂寥的主街道上一路過去都是形形色色的世隱鄉軍人,大家眼裏多有疲態,更多的卻是難得的輕鬆。老兵油子四仰八叉地賴在樓梯台階上,給周圍的兄弟們派去幾根煙,眯縫着眼睛不斷地吞雲吐霧,偶爾還能見到抱着大大小小炊具的炊事員在中央的空地忙活起來,準備煮飯。六師的新兵或許還會糾結華納鎮人去樓空的景象,但老兵們已經在戰場中見識過太多離奇的事情,此時都只是在儘可能地放鬆着自己。
只是無論場上的軍人們表現得再如何愜意,每個人身旁仍舊佩戴着制式的槍械,沉甸甸的掛在身上,卻並沒有解下來的意思。這是六師的衛兵長即代行總司令何足道下的指示,當他進到城中、見到城裏空無一人的景象,又通過偵察營得知了一切安全的消息以後,仍然是下了不許卸槍,時刻警戒的死命令,就連輪班守衛的任務也沒有絲毫鬆懈。
按照何長官的原話來說,就是:“我不管你們這幫兔崽子想怎樣,就是去拉屎也得老子把槍背着。”
軍人們大多對此不以為然,暗笑何長官這大鬍子怕是這幾天逃得太狼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方才如此草木皆兵。
念及此處,人們往往便會念叨起前段時日脫離了隊伍的達克爾司令官來。往日裏達克爾司令官和何衛兵長算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的絕妙組合,老何做任何事情都講究循規蹈矩,脾氣卻又非常暴躁,心情不好的時候連長官都敢罵,這也就是為什麼他能在幾個月前營帳里和菲利斯小姐吵得天翻地覆的緣故。
相對而言,江湖市井出身的達克爾長官就受歡迎得多,一來六師的軍人們,在世隱鄉里長大的只佔了少數,大部分還是從各個外區收編過來的,換句話說,大家曾經都是些混跡江湖的亡命之徒,碰上了出身相同的達克爾,自然更親近一些;二來達克爾生性豪邁,最是平易近人,平日裏沒事的時候還會挨個往營帳里鑽,攛掇剛入伍的新兵抽煙喝酒,被何足道衛兵長罵得狗血淋頭,也只是嘿嘿地摸着腦袋不說話。
由於這倆長官年紀都差不多在四五十上下,又同樣是喪妻喪子的孤獨老光棍,所以師里的軍人們暗地裏都笑稱這倆人是筷子兄弟。很多人聽到這戲稱都笑得喘不過氣來,達克爾身高接近兩米,純粹的歐裔大漢一名,而何足道的身高也就堪堪一米六,這要真湊成一對筷子,誰能用得順手呢?
儘管軍人們對何長官不許卸槍的命令大多抱着不以為然的態度,但是軍令畢竟是軍令,該做的還是得做,只是抱怨的話總是免不了幾句的。
關鵠卿所在的偵察營此時便是最痛苦的,他們作為先遣部隊馬不停蹄地趕到華納鎮,腳還在發軟呢,又被何足道催促着繼續去各個方向尋找制高點進行警戒了。身旁的幾個老兵油子都是笑着說何足道這老烏龜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真要逼咱們做什麼不情不願的事情,咱也就只能罵兩句甘霖涼,反抗還是反抗不了的。
關鵠卿聽着,倒也不做什麼評論。作為貼身警衛員,其實他接觸達克爾和何足道的時間要遠比這幫老兵油子多得多,對於那二人的了解也比他們要深刻一些。他知道何長官的性格一貫如此,便也不覺得這事有多離譜。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休整時不準卸槍,在元49年的春天,來自於異人革命軍六師衛兵長何足道的這個看似畫足添蛇,毫無意義的簡單命令,竟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后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以至於讓按照着嚴苛規矩縝密運轉的,名為歷史的巨輪發生了一絲小小的、極輕微的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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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鎖FLAG: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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