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Chapter.201

關鵠卿隨着六師偵察營進入華納鎮裏的時候，氣氛與往常大相逕庭。他看見的不是好客而熱情的華納人，而是兩隻虎視眈眈的牧羊犬。

此時是元49年，冬元節已經過去了兩月，正是冬去春來的時分。不久前方才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雨，青灰色的方磚街道上積着水窪，倒映着偵察營那幫小夥子驚疑不定的側臉。這座沿海小鎮在連綿的春雨下總泛着淡淡的魚腥氣息，讓人聯想到充實平淡瑣碎的生活。

街道兩旁的香椿樹堪堪抽出枝丫；仍是白天，街道上已經開了燈，偏歐式的建築在雨後晴天白雲的映照下泛出幾分慵懶的氣息，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

——然而，此時、此刻、此間，小鎮裏宛若空城。

兩隻牧羊犬匍匐在街道盡頭處，望向偵查營時滿是警惕，從喉嚨里發出低吼，項圈上的繩子由鎮子裏的守衛牽着，守衛卻藏身在巷子的轉角里，不時從牆后探出頭來望向他們的眼神陌生得令人心悸。

這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的。這一切都顯得太過於反常。

遵照世隱鄉林先生的指示，周邊的這些城鎮一直是異人革命軍極力維護良好關係的據點，華納鎮子裏的人們或許不知道他們是暴徒黨，只將他們當做了蜉蝣的傭兵團之流，軍人們經常會往鎮子裏帶些世隱鄉的特產，又保持着良性的交易，華納鎮人一直把他們當做友人來看待，直到今天，執行完任務、即將遠行去大海另一端參與諾菲克大陸那場戰爭的六師軍人們，在這裏遇到了一件最奇怪的事情。

華納鎮的人全部都消失了。僅存的守衛對他們的態度看起來又很是微妙。沒有人理解這一切。

偵察營的幾名斥候面面相覷，一人抬腳上前想要詢問，那牧羊犬便已經發出了警惕的叫聲，被守衛牽着離開了。

“這算什麼事？”

“誰知道呢。咱們上次來就是半個月前的事，一切情況都正常，這些人……總不能無緣無故人間蒸發的。”

“會不會是艾斯蘭那邊的問題？”

“應該不是。附近的地點我們都已經排查過，根本不可能會有軍隊藏匿的痕迹，現在艾斯蘭那邊的主力軍隊都在諾菲克大陸，隔着一整個太平洋，我們現在應該是安全的。”

斥候們你一言我一語，夾雜在其中的關鵠卿有些說不出話來，一種無法言喻的壓抑感莫名地在胸膛間緩緩暈染開來，彷彿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他的喉頭有些發緊。

海。

後世的史學家研究起那一場艾斯蘭與外界勢力載入了史冊的浩大戰爭時，往往會將一切的導火索定在那一次世隱鄉殘酷的西征開頭，而在一小部分傳記野史中，則會記錄了這樣一場怪誕而離奇的戰役，那是發生在世隱鄉開始遙遠征程之前的一點點時間裏，而最早意識到這個苗頭的並不是偵察營的斥候里，而是一名早已被後人忘卻了名字的司令官警衛員。

關鵠卿並不是斥候。他本不屬於這個偵察營，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只是基於一丁點的意外與偶然。他的頂頭上司，也就是六師的司令官達克爾長官，據說是收到了來自司令部的緊急調令，短暫地離開了軍隊——具體要做些什麼，是連關鵠卿也不得而知的。眼下六師的軍權主要由衛兵長何足道接管。

關鵠卿平日裏主要負責的便是幫助達克爾長官處理一些情報數據方面的事務，在達克爾長官離開以後便無事可做，便主動請纓，去了斥候營找幾名自己的朋友，也順便學習一下偵查的技巧。

在這個偵察營里他算是僅有的一個菜鳥。對很多專業知識都聽不明白，什麼雷達頻率、通訊設施、滲透、手語、旗語等等他是一概不通，此時聽這群斥候朋友七嘴八舌地討論着華納鎮人離奇蒸發的事情，也只半聽半猜理解了個大概：他們和其他各個偵察營交換過信息以後，已經確認了方圓幾百公里的陸面並沒有艾斯蘭軍人的蹤跡，空中雷達偵測的情況也沒有任何問題，換句話說，華納鎮人憑空消失，應該與艾斯蘭沒有任何關係。

只要確認了這一點，其他的事情便不足為慮。偵察營的工作本來就是作為六師的先遣部隊探查情況，排除危險，然後再引導六師進城休整。斥候們再次拿出背上的偵測儀器組裝起來鼓搗了一陣，確認了天上那艾斯蘭的偵測衛星並沒有任何異常以後，便準備朝六師的部隊裏發出電報，示意一切正常，可以進城。

“幾位大哥，”關鵠卿忽然猶豫着出聲：“你們真的已經確認了這事情跟艾斯蘭沒有半點關係嗎？雖然陸上沒有艾斯蘭的軍隊，但是他們會不會在海上有軍隊……”

話尚未說完，幾名斥候便都看着他笑了出來，其中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關，你這就外行了吧。”

關鵠卿不解，那人又解釋道：“如果你的想法是放在一百年前，那肯定是值得考慮的。不過現在的情況已經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咱們和艾斯蘭死磕了這麼多年，你有看見過艾斯蘭或是咱們有海軍部隊嗎？”

另一人又笑道：

“都什麼年代了，哪裏還有海軍部隊。你也不看看現在大海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火車軌道，距離海平面也就不到七米，連一艘普級軍艦都沒法通過，真要在這種情況下開着小漁船來和咱們打架，那豈不是被大海淹壞了腦子嗎？”

“就是。咱們六師現在好歹也有五六千人，艾斯蘭人要真是淹壞了腦子從水上過來，咱們也能藉著這華納鎮的地形讓他們岸都上不了，在海里當一輩子的美人魚。”

關鵠卿聽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是這樣啊……”

斥候們淡定地操作着手中的電報機，向著六師發出一切正常的信息。不久之後，六師的大部隊就會進入華納鎮進行休整，而如果一切事情不出預料的話，六師將會在三天後登上早已準備好的輪船，跨過浩蕩的大平洋，投身到諾菲克大陸上那一場激烈的戰鬥中去。關鵠卿獃獃地看着這一切，看着那部滴滴作響的電報機，看着斥候們有說有笑的神情，有人已經從口袋裏掏出了煙來愜意地抽上了，他輕輕地搖搖頭，頗為自嘲地笑了笑，心裏想着自己倒是真的什麼也不懂、杞人憂天了。

但是念頭已經在心間扎了根。哪怕只是一個很微不足道、很渺小、很荒誕的念頭，也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地在心頭深處發芽，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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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鎖FLAG：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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