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For Two Day】
【ForTwoDay】
皎潔的滿月溫柔地將清輝灑滿人間,反映着清輝的,是那寒芒一點——
猩紅的血池中一雙冰冷森然的玄色勾玉流轉,古老蒼涼的死寂撲面而來,眼前種種現世光景,悉數化為夜色中月光照耀下的枯木林。而廣袤無垠的林中樹木,皆是白骨。
白骨森森,作樹影形貌。挨挨擠擠種在地下,脛腓股上接脊柱為干,肱尺橈連結肋鎖為支,其餘百骨便是繁雜細枝,兩片肩胛骨只好充任稀疏的大片葉子,樹頂眼窩中閃耀紅光的骷髏頭,咧嘴大笑。
被注視着的誤入者感受不到致命部位傳來的銳器入體的劇痛,只覺得自己的視角似乎在變,皮膚脂肪血管肌肉盡去,內臟消泯於烏鴉與鬣狗口中,腳骨陷進地里,於是也化作枯木林的其中一棵。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在這片枯木林之外,未披甲的年輕女忍斂起眸中冷意,收劍歸鞘,看都不看一照面就倒在地上的十五具鮮血橫流的屍體一眼,只對唯一逃過她第一劍的蒙面敵人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像是看着一條被當頭一棒打成喪家之犬的大尾巴狼。
“宇智波——瞬幻刃!你是誰?不是說請動了千手的忍者嗎?怎麼會這個宇智波的失傳招式?”敵對忍者驚呼,“借用寫輪眼的幻術與斬擊的完美結合,在‘看見’的一瞬間就已經出手,拔劍出鞘的同時使對方沉浸於幻術,需要精準的查克拉控制能力和恐怖的計算速度,以及把握住稍縱即逝的短暫時機的出色眼力,你是什麼人?”
“過獎了,我只是隨隨便便砍一劍而已。”她的眼中勾玉流轉的速度越發快起來,輕柔的聲音近於耳語呢喃,其中帶有蠱惑人心的魔力,“派你們來送死的,是誰?”
敵對忍者目光茫然,似乎中了她的幻術,低下頭準備開口報出主使者,孰料張嘴便吐出幾枚尖端泛着不祥的幽幽綠芒的細針,直奔着人體最脆弱的眼睛而去。
他好像已經聽到了剛才還不可一世的那個宇智波的女忍的哀嚎。區區一個黃毛丫頭,仗着有一雙逆天的眼睛而已,臨敵經驗和作為忍者的基本功不足,就註定了她的失敗和死亡。
這樣想着,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無頭的身體結着寅印,準備一口氣噴出蓄積在喉頭的火屬性查克拉,讓這個死於輕敵的寫輪眼的女忍最後熱烈一次。
——等等,無頭的身體?
瞪大了眼睛,旋向碧空的視野中,被細針刺中而大片染黑,因腐蝕而冒出灰煙、散發著難聞的氣味的木樁之後,該死的女忍眨着圓滾滾的黑眸,向他揮手道別。另一隻手倒提着劍,雪亮的鋒刃還在向下滴血。
一滴,兩滴。
視線變黑,再也沒有機會數下去。
“既然知道了我會一種失傳的劍術,為什麼還是想不到我會其他失傳的什麼東西比如幻術?”收劍歸鞘的女忍搖了搖頭,轉身向著同行的僕婦吩咐道,“不管是誰,派了這麼一群蠢貨來送死,大概是個錢多得沒處放的‘聰明人’。阿初婆婆,還請傳令繼續送嫁的行程,可不要耽誤富姬大人的吉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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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為什麼會這樣?
千手兄弟話題的中心人物宇智波扉錯,在那場對話發生后兩個半月的某個晚上,悄無聲息地蹲在火之國公主富姬的燕居之所的房樑上重新纏好綁腿,忍不住對自己提出了這個問題。
護送公主出嫁的任務,因為持續時間長、途經數個大亂斗的國家、排場大儀式多,再加上任務的實質是保護要員,所以定性為A級。可實際執行中,真正的難度對於宇智波家的精英上忍扉錯來說,也就是個在遊樂場中玩一圈的程度吧。
不過,由於意外頻發,只得選擇耽誤行程。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送親隊伍每日巳時過半方才出發,酉時未至便已紮營歇下,絕不錯過任何城鎮住宿點,幾乎沒有露宿林中,除了進度大大放緩,差不多沒有漏洞。
如今木葉村子建立也有段時間了,比起最初的時候,上忍的含金量略有些水,但是升級上忍所要求的任務數,是騙不得人的。扉錯現在S級任務四十次以上,A級任務二百次以上,其他低級任務不計數,無論是正面戰場,還是情報領域,或者忍術開發方面,本事都不小。
之前的戰鬥中受的傷微不足道,早就好了。誰能想到竟然真的有源源不斷的不長眼的三流貨色,會接下刺殺前往水之國聯姻的火之國公主這種任務?扉錯隨身攜帶的幾把忍刀都因為頻繁斬骨而折損,又因為任務限制要低調不得應用大型忍術,她的群體幻術水平與就地取材製藥水平在這一路上簡直見風漲。
綿長的送親隊伍中,混入了不明身份的非武裝敵對分子。對方是個內奸,沒有戰鬥力那種,一早就頂替了公主的伴婦侍女中的一個人加入陪嫁名單,職責是為來襲的敵人提供坐標和被雇傭的忍者資料。只不過這位頗為機智的內奸萬料不到,來自木葉的代號“團扇”的年輕女忍者,實力簡直強勢五五開,不管對上林中魔獸還是路忍甲乃至忍刀七人眾這種組織的前身,勝負都很旗木。
實力五五開的意思就是無法判斷強弱。這一路上她輕鬆幹掉的第一波埋伏,那個死於宇智波瞬幻刃的隊長,是當年活過了千手與宇智波對峙忍界百族大混戰的戰國年間的強者。依據這一戰推測的話,刺殺被年輕的木葉女忍貼身保護的公主,這個活是可以停手而且不退定金的,因為出現了“必須放棄任務的不可抗力”。
可她不是千手柱間,不是千手扉間,也不是宇智波斑,甚至連千手桃華都不是。而且三天之後走在密林之中時,探路的她被一頭被驚嚇到的猞猁追殺繞樹跑了一炷香的時間,還是敵方派來的卧底人員看不下去用燒火棍趕走了猞猁。在此期間扉錯表現得就是個普通的弱女子,解決她甚至連高手級別的忍者都不需要派出,剛上戰場磨鍊過幾天的小崽子就能勝任。
高手是寶貴的資源,需要合理分配。僱主對於這項任務給予的報酬,不足以支付第二位身價很高出的任務也很賺錢的高手,來特意跑一趟對付個黃毛丫頭。要是她一直表現得非常強倒也罷了,木葉的生力軍是值得在未長成之前讓她永遠長不成的。問題是,直到她已經護送着富姬公主進入到水之國的王城,敵對方才認定勝負五五開的扉錯有撲殺價值。
周身乏力倒在柴草堆上的內奸大驚設色,看到本以為被“意外身亡”了的扉錯笑嘻嘻站在公主的乳媼阿初嬤嬤身後招手,意識到她只是詐死,反而順藤摸瓜揪出了內奸的身份,感嘆一句良機錯失一開始沒把她當回事,咬碎牙齒上的毒囊自盡。
火之國向木葉下達這項任務的時候,提出的要求是一個一般水準以上的女忍,此為貼身保護公主而不影響公主閨譽的必要前提。這個女忍的實力必須要有保證,見不得水火聯姻的國家有的是,作為一隊寶貴的嫁妝中最寶貴的那一件,公主的安危絕對不能有閃失。
其實按照大名的意思,幾乎指定了千手桃華。畢竟木葉建村的基礎,雖然號稱千手與宇智波兩大最強家族聯合,實際上是千手打敗了宇智波,在千手族長的放水下勉強達成的平等結盟。對此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必然是“千手比宇智波強大”,保護重要財物時想要請個更高檔的保鏢似乎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千手桃華實在是分-身無術。她不止是個精英上忍,還是初代目火影柱間的左膀右臂。在柱間向內定的二代目火影移交權責的當下,她已經恨不得分出百八十個影分-身全都忙成狗整頓權力交接之際的亂象,哪有空去出差至少三個月?
就算不是她,各家族長與族老一級的人物,都在觀望這場兄弟之間的權力交接,尋隙幫個忙搗個亂為自己謀個更大塊的蛋糕什麼的。所以實力夠強,又幾乎沒有家族拖累,又蒙柱間多年暗中照料,勉強可以算作火影嫡系,這種時候不適合留着添亂,回來以後也不會被邊緣化的,扉錯就很合適。
她出生的時候,千手與宇智波之間的百年戰爭已經接近尾聲。童年時期則正是木葉建立前期最繁忙的時候,唯一的親人宇智波斑忙着和摯友東奔西走,雖然疼寵,但很少有空去寄養家庭看她,小豆丁對他只有非常模糊的記憶。而斑留給她最深刻的印象,居然是他叛村后,木葉的人對她的遷怒。
後來斑帶着九尾回來襲村,給村子裏造成了不小的人員財產損失。他被一生的摯友親手殺死,九尾造就了漩渦水戶這位初代人柱力。自此以後,斑成了木葉的一個禁忌,一個不能提的男人。作為他在木葉唯一的遺物,扉錯被不知因為恐懼還是憎恨,同仇敵愾的村民,不約而同地無視着。
木葉忍村早就隱隱約約有了流言,宇智波一族開眼的條件是失去重要的人產生的強烈的憎恨,越是深愛越是憎恨,也就越能產生強大的力量。
預備役的二代目火影千手扉間,一直警惕着這危險的一族,特別是宇智波扉錯。
柱間在某次兄弟之間的閑聊,曾以玩笑的口氣轉述過斑的話,那是一位遺孀的遺言:“這孩子生來就沒有父親,又很快就要失去母親。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扉間的錯!大哥,泉奈的孩子,就叫扉錯,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
畢竟這孩子叫扉錯,雙親都是他親手殺死的,她最後的親人是大哥殺的,她怎麼看都是預備役叛忍。高危,極高危,必須加強監控。扉間提防着她組織斑和泉奈的舊部,勾結天生邪惡的一族叛村。木葉不容有失。
更加值得一提的是,作為一個連名字也不能提的男人的直系傳人,田島一脈的最後一個宇智波,即使都已經升任上忍,有着精英上忍的實力了,宇智波扉錯還是只有雙勾玉寫輪眼。
還沒人知道什麼時候開的。天生就擁有寫輪眼的宇智波被視作不祥:因為憎恨而開眼,因為憎恨而升級,睜着寫輪眼來到這個世界的新生兒,誰知道是不是一開始就憎恨着這個世界,是什麼可怕的魔物轉世呢?
除了那雙說不定天生的邪惡的雙勾玉寫輪眼,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扉錯是一輩子都開不了眼的宇智波——她沒有什麼人好失去的。連她自己都這麼覺得。
那麼失去重要的東西會不會導致開眼呢?應該不會吧。
和室內的富姬正在輕輕哼唱一首童謠。她的聲音很好聽,扉錯不知不覺就聽住了,歌詞肯定不是富姬這種從未出過閨閣的大人能寫得出的,大概是她的母親或侍女曾經唱給她的,被她學了來。
“晚霞中的紅蜻蜓,你在哪裏?童年時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提起小籃來到山上,桑樹綠如蔭,採到桑果放進小籃,難道是夢影?十五歲的小姐姐,嫁到遠方,別了故鄉久久不能回,音信也渺茫。晚霞中的紅蜻蜓,你在哪裏?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紅蜻蜓。”
富姬十三歲,是火之國最小的公主。她的姐姐,名字是葵姬,八年前出嫁,時年十五歲,如今已經去世,所出的孩子,只有一子健存。富姬即將入主的位置,就是葵姬住了八年的地方。
扉錯的年紀,與葵姬富姬出嫁時差不多。聽着聽到過很多次,卻從來沒有人唱給她聽的悅耳童謠,順着晚霞、桑樹與紅蜻蜓的幻影,她的思維放空,不知怎麼就飄遠,飄到了兩個半月之前,那個讓她印象深刻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