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九章:小院
神是什麼東西?或者說,神真的存在嗎?
許多人理解“神”的概念是從哲學層面理解,但蘇苗知道,袁守中口中的神,一定是真實存在的。
他說——
“這裏雖然像是夢境,但其實是一個獨立的世界,它擁有獨特的運行規律,能夠有邏輯的運轉,這是屬於‘神’的力量。”
“我換一種說法,你可能更好理解一些。”
“地縛靈屬於鬼怪,但土地公就屬於神仙,雖然業位很低,但終歸是承受香火的神靈。”
“附在你身上的這位,就是正在從地縛靈向土地公轉變的半神,可惜,被人打斷了轉變過程,正在一步步倒退回地縛靈,而且還有害人的傾向。”
蘇苗聽得一愣一愣的。
“那有沒有辦法逆轉?”
地縛靈成神啊,聽起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被打斷也不是它自己的錯,難道就沒有什麼挽救的辦法?
袁守中失笑:“為什麼要逆轉?你覺得做神比做靈好嗎?”
蘇苗不解:“難道不是嗎?”
“在這個不允許成精的年代,民眾信仰也幾乎等於零,做神可遠遠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大多數時候,我們玄門人士的處理方法是超度,直接送去往生,保證現世安穩。”
蘇苗:“……哦。”
袁守中抬手揉了揉蘇苗的頭:“走吧,我們去找江濤。”
“你知道他們在哪嗎?他說他們在一處碼頭。”蘇苗把她剛收到的幾封信拿給他看。
袁守中掃了一眼信件內容,又仔細觀察了一下這間書房,摸了摸下巴:“你有沒有參觀過你們的校史館?”
蘇苗皺眉想了下,忽然覺得這間書房有點眼熟,和已經完全模糊掉了的記憶一對比,這才恍然大悟:“這裏是校長室?!”難道說地縛靈是那位老校長嗎?
總有學生和外來參觀人員參觀校長室,對老校長心生敬意,如果他真的飄蕩在校園裏,被那麼多人記着念着,變成土地神也不是不可能啊。
然而……
“不像。”袁守中揮了揮手裏的信紙,“你們的那位老校長是什麼人我不是很清楚,但能在那個年代成為一校之長,一定不會是這種悲悲切切的角色,整個碼頭都用來寄信和運送探親的人……我認為是老校長的愛人的可能性更大,或者說是愛慕老校長的人?”
蘇苗不置可否:“我們先去找江濤吧,等到了碼頭,或許就能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袁守中點點頭,伸手抓住蘇苗肩膀,猛地用力把她向後一推!
蘇苗原本坐在凳子上,被突然一推向後仰倒,下意識的抬手抬腳平衡身體,結果屁股下一空眼前一花,下一秒,她就發現自己坐在了一個木質長凳上,對面就是目瞪口呆的江濤和袁方生。
“啊……哥!”袁方生看向蘇苗身後,一臉驚喜,“你果然來了!”
袁守中正在觀察碼頭景象,視線很快就定格在了遠處的一個小房子上。
“走吧,你們跟我來,我們一起去見見這裏的地主。”
三人依言起身跟在他身後,江濤伸手拉住了蘇苗的手,走在了最後。
“你沒事吧?”
蘇苗低頭看了一眼他們交握的雙手,耳根有點泛紅:“沒事。”
“那就好,等出去之後找人再給你看看,你本來就沒痊癒,被帶到這個地方來,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小心一些比較好。”
“……嗯。”
袁方生在前面和親哥說話,越說越激動。
他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過哥哥了,小時候每天晚上做夢都會和哥哥在一起玩,雖然表面看不出來,這倆兄弟的感情其實非常深厚,連他們的父母都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其實好得不得了,還以為因為大兒子的特殊性,倆兄弟沒什麼感情呢。
等都快走到目的地了,袁方生才想起來這裏不止他們兄弟倆,回頭一看,就被身後倆人渾身冒着的粉紅色泡泡閃瞎了眼。
“嘶——我一直以為江濤總有一天會看破紅塵出家問道,沒想到竟然還有被他虐狗的時候。”
袁方生牙疼的抽了兩口氣。
袁守中只覺得好笑:“早就跟你說過了,他的姻緣線很明顯,紅鸞星動也只是時間問題,你自己看不出來又能怪誰?”
袁方生撇撇嘴:“你還說我姻緣線紅得快滴血了呢,至今我沒找到一個對上眼的女生。”
“時機未到,虧你還是玄門弟子,你的專業素質呢。”
“嘁。”
四人停在了小房子門口。
這是一棟畫風和周圍格格不入的建築。
碼頭區域內的建築多數都是洋式中式混合,很有那個年代的味道,但這棟房子卻給人一種江南水鄉的感覺,就好像是有人把這房子連帶周圍的小院一起,從江南整體搬到了這裏,完全沒有在意適不適合這裏。
四人從窗戶向里望,發現有個纖細的身影正坐在桌前寫着什麼,一邊寫,一邊用手絹擦拭眼角的淚珠,看上去十分讓人心疼。
“就是她嗎?”袁方生抬手掐了幾下手指,然後皺起眉頭,“為什麼會算不出來?”
袁守中的視線鎖定在了那個女人手中的那支筆上,問蘇苗:“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蘇苗點頭:“發現了,那支筆,和我在書房裏用來寫信的那一支一模一樣。”
江濤:“所以是筆有問題?對了,被打碎的展示櫃裏,就有老校長用過的鋼筆。”
袁守中:“走吧,我們進去。”
四人一起進入小院,蘇苗無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啊”的叫了一聲。
“你們看後面!”
三人回頭,發現剛剛還在的碼頭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江南景象,小院外就是一條三四米寬的河,河裏還有小舟飄蕩。
一個郵差打扮的少年騎着破破爛爛的自行車停在院門口,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封信,完全無視了院子裏的四人,沖裏面喊:“三娘!有你的信!”
那位剛剛還坐在桌前寫信的女人不顧形象的衝出家門,同樣無視了四人,跌跌撞撞的跑到少年身邊,雙手接過那封信,淚如泉湧。
“我終於……終於等到了……嗚嗚嗚嗚……”
少年就好像沒看見她哭一樣,腳下一蹬,每兩秒鐘就跑沒了影,留女人一個人站在原地捧着那封信抽噎。
四人相視一眼,挪動步子湊近了些,想看看那封信上寫的是什麼,可那個女人就是不拆,只拿着哭,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的說“終於等到了”“我就相信我能等到的”之類的話。
袁方生小心翼翼的伸手想把那封信抽出來,卻發現那個女人把信攥得死緊,根本抽不動。
袁守中拉了他一把:“不用看了,那封信沒有內容的。”
“嗯?你怎麼知道?”
“這個情景應該是這裏主人的執念,她等了很多年也沒有等來回信,一直幻想着自己能等到,但就算等到了,也不能憑空想像信的內容,所以她只會哭,不會看。”
袁方生還想再問,就見那個女人好像為了印證袁守中的這句話一眼,突然收了眼淚,往回走,剛剛還捧在手裏的信瞬間消失,重新回到桌前,擺出了他們一開始見到的那個姿勢,拿着手絹一邊抹眼淚一邊寫信。
江濤若有所思:“這是個循環劇情嗎?”
袁守中:“應該是。”
蘇苗:“那我們代替她想收到信的那個人寫一封偽造的信如何?”
袁方生:“我覺得可以試試,但是現在哪裏去找信紙和筆?”
蘇苗:“她桌上不是有嗎?”
說完,她就進了屋子,在女人身邊彎着腰,用女人放在一旁的多餘紙筆快速寫了一封信,折了幾折,拿了出來。
江濤:“你寫了什麼?”
蘇苗把信紙展開給他們看,上面端端正正的寫着——“甚好,勿念。”
叮鈴鈴的車鈴聲響起,剛剛才離開不久的郵差又出現在院門前,重複剛才的劇情,蘇苗眼疾手快的抽走他揮動的信封,打開,然後把她剛寫的信放進去,又把信封塞回少年手中。
全程,少年都沒有別的反應。
四人略帶緊張的看着女人又一次衝出家門,把信拿在手裏哭,少年蹬車離開。
袁方生咽了口唾沫:“她會看嗎?”
袁守中:“不知道。”
女人在院門口又哭了一場,然後轉身回家,但和剛才不同的是,她手上的信沒有消失。
袁方生面露驚喜:“成了?!”
四人緊緊盯着女人的一舉一動,直到她坐回桌前,他們擠在窗口看她拆開信封,取出蘇苗寫的那封信,然後看得淚流滿面,但卻笑得十分燦爛。
袁方生捂住胸口,一臉糾結:“哎喲我的心好痛,有點感同身受,那個不回信的到底是誰啊,為什麼不回信,因為去世了嗎?還是移情別戀了?”
蘇苗沒說話。
因為她記得,那位老校長是有美滿家庭的人,但那個年代,拋棄家裏安排的妻子追求自由戀愛的知識青年非常多,保不准他也是那樣的人,或許這位就是他留在老家的髮妻?
房間內,哭夠了的女人用那張信紙把寫信用的鋼筆包了起來,珍而重之的放進了桌角的木盒中,然後抱着木盒去了另一個房間,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袁方生挑眉:“……這是個什麼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