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來的苦肉計

哪裏來的苦肉計

中國曆朝歷代的史實告訴我們,太子繼承大統,總是會有一些血腥事件發生。畢竟,太子有太子的人馬,而且,若是太子的權威既經老皇認可,他自然得先做出一番成績出來,讓老皇覺得不負所托,這才有可能讓老皇心甘情願地把天下拱手相讓。這不但是人情之自然,也是歷史的必然,假設人們不能體認到這一點,而且一貫地抹殺這個必然的話,豈能不自食惡果?

俞濟時,這位出身黃埔一期的侍衛人員老長官,就嘗到了這個苦果。

以俞濟時在蔣介石侍從室的資歷和成就,相信就是到了今天,還是沒有人可以否認的。

我記得還是在蔣先生引退溪口的那段時日,我在溪口守衛墳庄,每天晚上,總是可以看見個頭矮小、穿件長布褂或一套中山服的俞先生,不時獨自一人到各處崗哨巡查一圈,要是有人值班時擅離職守或是不負責任,輕者記過扣薪,重者立刻調離,絕不寬貸。

儘管要求嚴格,平日待便衣人員總是很親切,從他平日一言一行觀察,我覺得他對領袖始終是忠心不二,所作所為,也都是為了替蔣介石盡忠。可是,當國民黨撤退到台灣以後,他在侍從室的崇高地位,卻因為一些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件,受到根本的動搖。

特務大隊撤台之初,在俞濟時的策劃指揮下,所有的五個隊,有四個隊派駐在花蓮,俞濟時所持的一個理由,是為了隨時準備“反攻大陸”,花蓮是台灣少數幾個比較隱秘的海港,是最適合像特務大隊這樣的侍衛單位閃電移轉防區的港口。

我們便衣組人員,則是直屬總裁辦公室的第八組管轄,初到台灣,我們駐防在桃園大溪的中山堂。所謂中山堂,其實不過是一間很普通的日式建築。1949年7月間,蔣介石訪問菲律賓,那時他就住在這裏。他去菲律賓,還是俞濟時帶了一小部分資深侍從人員,陪同前去的。

但是,等到蔣經國擺出接班架勢時,俞濟時彷彿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身處危境。1950年,蔣經國正在積極籌備政工幹部學校,但是,“太子”急需一批馬上可以派上用場的人馬,他第一個就想到俞濟時手下的侍從室年輕人員,這是蔣經國打的如意算盤,他希望把年輕一點的侍從人員,變成幹校第一期的學生。因為,這樣既不必在人員訓練上花太多精力,而且,侍衛人員沉着冷靜、見多識廣,蔣經國早就希望把這股勢力轉為自己所用。但他沒有想到俞濟時一口就回絕了蔣“太子”:“蔣總統的安全最重要,如果侍衛人員給你調去幹校當學生受訓,那麼官邸的安全勤務誰能負責任?”

1955年6月初某個晚上,一個十分離奇的事件發生了。

俞濟時晚上在家擦拭自己的佩槍時,突然發生了槍支走火事件,他的大腿被子彈擊傷。可是,偏偏第二天上午,在南部有一項由陸軍指定單位參加的軍事演習,蔣介石要親自前往校閱,依照慣例,只要是蔣先生在的重要場合,俞濟時一定會事必躬親,親自前往督導大大小小的警衛安全事宜。然而,他這麼一受傷,自然不便前往。

不巧的是,那天夜裏,蔣經國的政工特務,卻宣稱提前破獲了一個有軍人和外國勢力涉及的“叛變”計劃,當晚部分演習部隊隨即被緊急調換。據說,當天演習部隊的大炮炮口朝向了司令台,這顯然是指“孫立人對領袖圖謀不軌”的事實。

就這樣,孫立人和他的主要幹部被捕,準備接受軍事審判。

孫立人案,近年證明是一宗政治冤獄,是有關方面當年蓄意打壓這位傲岸不群的少壯將領,至於是不是刻意製造出來的誣陷冤案,有待歷史見證。

可是,孫立人和俞濟時怎麼扯得上關係?不但俞濟時自己被弄得一頭霧水,連蔣經國自己都沒有足夠的證據,去證明俞濟時和孫立人是一夥的。可是,演習當天,俞濟時沒有和往常一樣,親臨現場指揮侍衛人員佈置安全,就算他和孫立人不是站在一條線上,至少他有可能“知情不報”吧!

就在情報系統這種簡單而欠缺證據的推理下,可能蔣經國跑到爸爸那兒,狠狠地參了俞濟時一本。

“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什麼時候不好槍支走火,偏偏您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去校閱演習的前夕,發生槍支走火,更不可思議的是居然還打傷了大腿,您看這合情理嗎?是不是要借故不到會場,故意使出這樣的一計苦肉計?……”

蔣宋夫婦一向對俞濟時是深信不疑的,俞濟時忠心耿耿跟隨他們幾十年,牛馬驅馳、披星戴月,他們夫婦是有目共睹的。

俞濟時這個人在早年就有清廉的美譽,他當過杭州保安司令,那時,地方父老都把他當作是包青天一樣看待,還當過八十六軍軍長。部隊駐在壽昌時,家父還為他高堂老母看過病,我記得那時自己還小,父親在為俞母診治痊癒后,俞還叫副官送了一把手槍,要給父親當作紀念品,父親頭一次見到槍,立刻又親自把那把槍送了回去,從這點可以看出,俞濟時是一個強調知恩圖報的人。

記得在抗戰勝利以後,俞濟時時任軍務局局長,他刻意培植了一批個子矮小、精明幹練的衛士以及少、中尉級青年軍官,派到各地戰地指揮官的身邊,充當蔣介石在各個軍事指揮官身邊的耳目,只要一有什麼風吹草動,這些青年軍官一定向他回報消息,所以,他無異培養了一批軍中情報員,專門監視各戰地指揮官的忠誠與動向。

當然,從國共戰爭的結果來看,俞濟時這一招並沒有發揮比較大的作用,可是,他畢竟強化了國民黨部隊中的政工力量;然而,他的這個做法,也招致了外人批評的口實,例如說他藉此培植自己的勢力等等。

憑藉著他是蔣先生的黃埔一期學生,而且又是奉化同鄉,老先生對他長年的奉獻是堅信不移的;在宋美齡方面,俞濟時下的功夫也不差,所以,在夫人這邊,對俞的信任更有過之,因而,也有人認為俞是“夫人派”的人。

可是,父親畢竟比較相信自己兒子,何況,蔣介石覺得兒子能夠運用自己培植的力量,破獲孫立人案,讓美國人的陰謀落空,兒子的功勞厥偉,自然對他言聽計從、樣樣應允,其他任何的解釋都是多餘的。何況,俞濟時那天未到校閱現場,是個不爭的事實,一個資深武官竟會在擦槍時走火,這也是教人無法不起疑竇的。

蔣先生的個性就是這樣的極端化,他對一個人的好惡是非常分明的,這次的事件以後,俞濟時從此逐漸被迫離開了侍從室的核心領導地位,但是,蔣先生還是給他安插了一個上將銜的“國策顧問”,讓他至少有一張冷板凳可以坐。

俞濟時不再插手侍衛人員的決策之後,官邸的大小事件,就全部由“總統”侍衛長一個人全權負責處理。

當時令人不敢置信的是,當俞濟時被蔣介石父子削去權力后,蔣經國有時遇到俞氏,卻是神色自若,非常親切,好像兩人之間從來沒發生過什麼事情似的,蔣經國的城府之深,那時我們總算領略了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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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蔣介石父子身邊四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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