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口伴“虎”

溪口伴“虎”

在溪口的日子,過得異常平靜,但是,蔣先生自己很清楚,這次回鄉,怕是他最後一次了,加上國事危難,他的情緒時起時伏、反覆無常。這段時日的侍從人員,個個膽戰心驚,深恐稍一不慎,就招惹一身禍事。但是,即使大家再怎麼小心翼翼,還是不免在無意之間,惹蔣先生大發雷霆。我也是在溪口,頭一回領教蔣先生的脾氣。

記得有一天,蔣介石住在墳庄,侍衛官和警衛主管,睡在蔣先生房間外的一間小房間裏,另外還有一個副官晚上緊挨着門睡,以備蔣半夜臨時呼喚時,能夠很快應答。

那天半夜,蔣介石睡到一半,就被一種聲音吵醒,輾轉反側、左翻右翻,怎麼都睡不着。清醒之後,他才知道那不是什麼怪聲音,而是門口兩個警衛在睡覺時,一個要磨牙,一個要打鼾,正是這種有規律的磨牙聲和鼾聲,讓他沒法繼續入睡。這便激怒了蔣先生,一氣之下,他衝出堂屋,不分青紅皂白,就開口咆哮:“你們這些人全部給我滾蛋!吵死人了!”

第二天以後,只要是輪到這兩位侍從人員值夜班,就寢時,一定記得在自己的嘴巴里塞條毛巾,不讓自己的鼾聲和磨牙聲,把情緒不佳的老先生再從睡夢中吵醒。

那時,我才深刻體認到為什麼人家會說“君王榻前不得有鼾聲”的道理,所謂“伴君如伴虎”,真是絲毫不爽的名言。

蔣介石的一位侄子蔣孝鎮,就經常和我們半開玩笑地說:“我的頭已經不知道被先生砍了多少次了,可是,我的頭每次被砍,最後都會自己長出來。”

蔣孝鎮打從北伐時代就跟隨蔣介石,南征北討,走遍了大半個中國;西安事變的時候,兵變部隊向蔣先生的憲兵衛隊開槍射擊,蔣先生慌亂中由蔣孝鎮背着翻牆逃走,在後有追兵的情況下,蔣先生根本沒來得及穿鞋,為了分散追兵的注意力,蔣孝鎮把自己的鞋子脫下來,拿給主子穿,然後兩人一前一後,各自向前跑,跑進一處樹林子時,地上佈滿荊棘,扎得蔣孝鎮兩腳血肉模糊。事變結束后,蔣孝鎮住在南京的軍醫院好幾個月才痊癒出院。

對有救命之恩的自家人尚且如此,何況是一般的侍衛人員。只不過,蔣先生口頭上雖然動不動就說要砍人家的頭,可是,我從來沒有見到有人因為惹惱了他,而果真被他砍頭的。

所以,蔣孝鎮始終把這件事當作笑話在講,也從來沒有人對此認真過。

倒是有因為老先生和侍衛之間方言差異,而引發的一則笑話,在我們侍衛圈子裏廣為流傳。有一回,蔣先生走出官邸,不自覺地摸摸口袋,發現侍從人員沒給他準備手帕,他就對着身邊一位四川籍的侍衛人員說:“去給我拿塊絹頭來!”(按:寧波話絹頭即是手帕的意思)那位四川老鄉沒聽懂老先生的話,以為蔣介石要他搬一塊磚塊,就連忙跑到路邊撿了塊磚塊拿去給蔣介石,老先生見到之後,不覺微微一笑,知道是侍衛沒聽懂他的話。一旁的浙江籍侍從人員才提醒他:“先生要你去拿條手帕,不是磚頭,是絹頭!”由此可見,只要蔣介石心情好,他還是一個很有幽默感的人。

時局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然而,蔣先生的日常生活,還是和往常一樣,維持他一貫的勤儉自持的風格。

我還記得,在溪口小住的時候,蔣先生要大廚為他做了一道梅乾菜扣肉,光是這道菜,老先生就吃了一個星期。

那時,我們的月薪是一元銀元(袁大頭),經費來源全部是來自我們從南京扛來的那幾口木箱子,當然,我們後來知道,這些錢都是中央銀行總裁俞鴻鈞從國庫裏頭,設法撥出來的一筆經費,這幾箱子袁大頭,提供了蔣先生在溪口指揮軍政事務的所有辦公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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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蔣介石父子身邊四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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