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罕見案例
中將的直覺果然相當敏銳,西澤一出星艦就聽見一個聲音特別大的記者吼道：“道爾森上尉,你和希爾上尉已經正式結合了嗎？請問你們兩位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聚焦在收發港的記者當然不止是圍追堵截他和奧斯維德,這次直播綁架影響甚大,所以來的記者裏頭，一小半去搶星際明星格拉芙小姐的新聞,一小半來跟他們八卦結合熱情況，另外還有一些擠不進來的,只好分散出去找其他人質要些邊角料。
儘管格拉芙小姐分擔了不少流量,西澤和奧斯維德還是被各種攝影收音設備堵了個嚴嚴實實。
西澤保持着微笑，心中問候粉紅屠夫全家，要不是粉紅屠夫那瘋子已經被轟得渣都不剩，他恐怕會把人翻出來挫骨揚灰。
兩人一個笑着，一個嚴肅着一張臉,對任何問題都採取“無可奉告”的標準應答模式。然而記者們似乎是不拿到點料就不肯放他們離去，居然還有個人恭喜他們說：他們這次的直播在線播放量一舉衝到了星雲網直播總榜第二,要不是直播突然中斷，估計可能坐上第一的寶座,還有結合熱志願組織表示要給他們頒發一個“最受關注結合熱大獎”,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西澤見實在沒辦法想走就走，扶額問了那個記者一句：“直播總榜第一的是什麼？”
記者反應很快：“百年戰役結束時聯盟軍隊勝利凱旋的同步直播畫面。”
西澤點了點頭，認真道：“這樣吧,等我直播播放量衝上第一,我就結婚。”一聽就覺得十分不可能,前面還有這麼一座屹立不倒的高山在，想播放量第一，怕是只能做做夢。
所有記者聽得都是一愣，西澤趁這功夫趕緊擠了出去，過五關斬六將地撇開了重重人流，認慫地匿了。
殊不知他這隨口瞎說的一句話，在媒體一傳十十傳百的加工濾鏡下，很快就被解讀出了很多個奇形怪狀的版本。
——震驚！西澤表示自己將直播結婚全過程！
——婚期已定，或在直播播放量勇奪第一當天。
當然，衝出記者包圍圈的西澤對此尚不得而知，他動作矯健地溜達出去，在收發港出口處看到了前來迎接的兩撥人。
一撥是不甚齊整的獵星諸位同志，一撥是站得筆直行止端莊的近衛小隊成員。
兩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帶着幾分憋不住的熱枕，西澤知道他們心裏想什麼，乾脆先下手為強，扯着笑容深深看了自己的下屬一眼，成功把幾位想問又不敢問的流氓給震住了。
他轉頭去看近衛小隊的副官利昂，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你們隊長在後面。”
利昂覺得西澤和自家隊長現在關係非同一般，正想着要親切地和他說話，但又怕自己太熱情了嚇到人，聞言愣愣應了一聲，抬頭往西澤身後不遠處看去，果然看到了自家隊長。
就他抬眼這會功夫，西澤就已經走出去幾步了，利昂見錯失套近乎的機會，只得往奧斯維德的方向走去。穿過走道時拐角處也來了一撥人，大概是走得急了，當先的那位半邊身撞在他身上。
利昂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
後面追的長槍大炮們邊追邊喊道：“格拉芙小姐，我還有個問題，直播的時候您就在道爾森上尉旁邊，當時真實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那個結合熱促進劑真的那麼有效嗎？”
出口處的西澤遠遠看見這陣勢，心中一聲卧槽，立馬加快腳步走人。
格拉芙雖然還笑着，但顯然有些無奈了，她沖利昂道了聲謝，沒理後面問問題的人，在保鏢的保護下匆匆往出口走。
利昂感到身邊帶起了一陣恬淡的香風，一股平和的精神力從格拉芙身上擴散開，後面激動的記者像是被安撫了一下，追趕的步伐瞬間放緩。
利昂聽見旁邊的短髮經紀人擔心地道：“這麼多人你還用精神力。”
他看着她們匆匆離去的身影，下意識地摸了摸被撞到的右臂，尤其是手腕的位置，莫名覺得那裏有些痛，但再仔細翻了翻手腕，又覺得什麼都沒有。
“怎麼了？”
利昂聞聲轉頭，看到奧斯維德已經來到他旁邊，搖了搖頭：“沒什麼。”
*****
琥珀G星，某家酒店內。
一個男人脫下了身上的偽裝，露出了脖子上明顯的魚鰓。
黑鰻似乎對這所豪華的酒店頗感興趣，繞着房間走了一圈。
他摸爬滾打東躲西藏了幾天，身上十分之臟，黏膩怪異的手指抹在潔凈的桌布上留下一抹暗沉的痕迹，但他無所謂，一邊哼着歌一邊對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道：“‘歌聲’到手了？”
窗前那人的臉倒映在窗上，不平整的窗面讓她的表情顯得有些失真，但仍然可以看出來那是一張顛倒眾生的臉——和窗外遠處某個全息光幕上投影的那張臉一模一樣。
格拉芙看着自己代言的全息廣告，開口說話時還是那副溫和的腔調，但她沒有回答黑鰻的問題，反問道：“粉紅屠夫是怎麼一回事？”
“粉紅屠夫？”黑鰻吃吃笑了笑，“可能是他們覺得只有你一個不夠保險，就給你送了一位幫手吧。”
格拉芙覺得他的話很有意思，回頭意味深長的一笑，深邃的眼睛看進黑鰻眼裏，後者忽地一抖，像是受到某種召喚一樣朝着落地窗走去，走到窗前才驚醒過來。
他臉上還維持着剛才的笑容，但額上沁出了冷汗，想轉頭去看格拉芙，潛意識卻迫使他目視前方。
“你們總是這麼多小動作，是覺得老大現在沒辦法管，還是覺得我已經弱到能任你們亂來了？”
巨大的落地窗忽然往兩邊退開，獵風陣陣灌進來，黑鰻發現自己已經站到了邊上，只要一腳踩空就得從數百米的高空摔下去。
格拉芙頗有興緻地探頭往下看了看：“你們這些三級改造體，從這種高度掉下去，能活下來嗎？”
黑鰻聽得一陣恐懼，但他精神恍惚，想說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他的精神像是被鋸裂成兩半，一半喊着醒來，一半喊着讓他邁腿，在痛苦的拉鋸中，他終於意識到旁邊這個人根本不像組織那些傢伙說的那麼弱，但一切太遲了。
他聽見格拉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啊了一聲。
“差點忘了。”
劇烈的疼痛鑽進他的大腦之中，黑鰻感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抽離，過往一生的悲與喜，所有激烈的平和的有用的無用的情緒以及生而為人的意志開始離他而去，盡數匯入某個更強大的世界之中。
當他雙眼失去光芒的一剎那，他古怪的軀體從高空墜下，墜入下方的暗巷之中，破碎成幾截。
格拉芙顯然對黑鰻薄弱的精神不甚滿意，幽幽嘆了口氣：“精神這麼弱，怪不得只能適應三級改造。”她一邊說著一邊探頭往下掃了一眼，頓時更加興趣缺缺，“看來三級改造摔下去還是會變得破破爛爛啊。”
巨大的落地窗再次關上，隔絕了外面的空氣，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西澤返回首都星后，先是去軍部把情況彙報了一遍，他本來想繼續跟進一下後續事宜的，但列夫中將覺得他才剛正式結合，便以給他放結合熱假期為由，將他轟了出去。
西澤看着面前砰地關上的門，覺得自己這位上司的心思大概也有點更年期發作。
他想起來那半截印記，乾脆轉頭去了星際學院。
摸進教學大樓的時候，蘭登教授正好在上課，對方眼尖地瞥見他在門外晃了晃，便高聲喊道：“太好了，我正愁去哪給你們找個例子，西澤！”
西澤見他沖自己招手，只得莫名其妙地走進教室。
蘭登教授把他拉到講台上，西澤往下一看，台下正正經經坐了一堆好奇的學生，每個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蘭登：“來來來，手臂給我。”
教授十分不客氣，挽起西澤的衣袖像展示品一樣往前一推：“看，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正式結合後會生成的印記，它一般是……嗯？”
蘭登話聲一頓，詫異地伸出手指摸了摸那個只有半截的印記，抬頭看向西澤：“你這印記是怎麼回事？”
西澤心想我也想問你是怎麼回事呢。
蘭登教授後來還是淡定地繼續把課上完了，下課之後把西澤領進了辦公室，聽他把情況說了，越聽越是驚奇。
“所以我這種情況算是，結合不成功嗎？還是說也算成功了？”
教授：“等等，讓我想一想。”他沒坐下，來回在房間裏踱步思索，最後走到書架前抽了幾本書出來。
翻到不知第幾本的時候，他忽然停住，視線在書頁上快速略過，然後把書推到了西澤面前。
“看這裏。”
不知是不是錯覺，西澤覺得對方的聲音有些興奮。
他順着蘭登的手指看過去，看到書頁上記載了這麼一段話，蘭登在旁邊十分體貼地原文讀了出來：
“大概幾百年前在某個第三象限的星球上，曾經出現過一個罕見的結合案例，結合的哨兵和嚮導在身體結合后未能完全綁定彼此的精神。”
西澤眼睛眯了起來，讀到了關鍵之處：“因為這種不牢靠的綁定結果，這對伴侶之後時不時會重複出現結合熱癥狀，在幾年後才終於徹底綁定成功。”
西澤：“……”
蘭登教授讀完之後感嘆道：“我以前還以為這就是個野史故事，沒想到原來還真的有情況啊。”
西澤面無表情地看着書上那段話，視線落在那句“時不時會重複出現結合熱癥狀”上，十分想撕書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