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海妖
問題一問完，西澤就發現自己好像想起了什麼。
他從各種混亂的思維片段以及記憶中抓住了那麼一點端倪，越是拼湊出自己昨晚的所作所為，就越是冷汗津津，寧願自己沒醒過來才好。
玄關處的氣氛頓時波譎雲詭。
奧斯維德的臉上一如既往的古井無波，看向西澤的目光十分平靜。
但西澤就是覺得這一眼裏暗含深意，他心虛地偏開了視線，當看到低着頭企圖悄悄溜走的安德烈時，他那無處安放的窘迫終於找到了宣洩口：“安德烈！”
安德烈肩膀一抖，心裏恨不得跑去抱着列夫中將痛哭——中將一大早神神秘秘地特意讓他過來找人，他本來就覺得奇怪了，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有什麼事不能直接用終端通訊聯繫的？現在看來，這是要把他往坑裏推啊！
他聳着肩回頭，訕笑一聲：“……早啊老大，中將讓你過去他那裏一趟，說是關於昨晚星際學院失竊案的……”
正說著，他的終端手環傳來嘀的一聲，一條強制彈出的信息隨着光幕跳了出來。他瞥眼一掃，吞了吞口水，默默接了一句：“呃，中將傳訊說如果希爾上尉在的話，請上尉也過去他那裏……”
他聲音越說越小，隨着他話音落下，西澤和奧斯維德的終端同時響起，一份關於昨晚失竊案的初步報告出現在兩人面前。
這報告簡直就是化解現場尷尬氣氛的及時雨，西澤定了定神，迅速往下瀏覽，他本來還有些漫不經心的，當看到一些細節時眸光一凝，神情終於是徹底認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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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將，獵星和近衛隊展開合作調查這是怎麼一回事？”
西澤一走進列夫中將的辦公室便忍不住發問，中將正背手站在窗前，聽見他的聲音后回過頭來，神情少見的認真。
“你們也看過近衛隊那邊的初步調查報告了。”中將道，“他們找到了懸崖附近的監控，發現那個人是前天突然出現在大海上的，沒藉助任何輔助就徒手攀爬上了懸崖。”
星際學院懸崖之外是一整片的海域，離另一邊的海岸極遠，平時大海上鮮有人跡，也不會有人那麼想不開，去徒手挑戰那道幾百米高的懸崖峭壁。
但昨晚那人真的就這麼幹了，為的居然是偷取放在先烈講堂的精神膠囊。
西澤蹙眉回想昨晚和那人面對面時的細節：“我當時和他打了一下，他的手很奇怪，根本不像正常人類，還有他的脖子。”他努力確認了一下那一閃而過的記憶，“他脖子上有魚鰓，會不會是亞人種？”
人類在星際遠航時代發現了不少奇形怪狀的種族，其中有不少是半人半獸的亞人種，但聯盟記錄在案的亞人種普遍智力和體能上都不如普通的人類，比如金雞星人最大特色就是頭上的金雞冠以及大嗓門，智力方面就跟普通的八歲孩童無差。
但昨晚那人速度很快，身手也不錯，西澤翻遍記憶，都找不到對應的亞人種，於是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想：“應該不是普通的亞人種，我從沒在資料中見過那樣的種族。”
中將點了點頭：“確實不是亞人種，他可能是個……改造人。”
一張圖片從他終端上投影出來，西澤抬頭看去，發現是一個類似於圖騰一樣的圖案，圖案中心是一隻半人半魚長着翅膀的生物，生物脖子之上卻是一個骷髏頭，有絲絲紅血從空洞的眼眶中淌下，這個奇怪的生物被巨浪環繞，它雙手高舉着，海水捲成球狀團在它手心，仔細一看，那團海水裏似乎有無數驚恐扭曲的人影。
“海妖。”中將解釋道，“近衛隊的隊員在海岸線一條備用軌道附近找到了那人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軌道車，車上有一件衣服，上面就有這個圖案。”
“海妖？”西澤有些茫然，“以前古代人類神話里那個怪物？”
中將道：“這裏說的‘海妖’是個極端組織，在百年戰役後期就銷聲匿跡了，他們的人腦子都有問題，特別熱衷人體改造，終日幻想要改造出最強的人獸融合體，百年戰役時期聯盟無暇打擊他們，他們就趁着戰亂擄走了不少人搞改造試驗。”他說著頓了頓，面上露出厭惡的神色，“我有近六十年沒再聽見這個組織了，沒想到……”
聽到這裏，旁邊一直沒有出聲的奧斯維德若有所思地道：“一個人體改造的極端組織，為什麼要偷精神膠囊？遺落在懸崖邊的一個膠囊裏面已經空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中將深深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立即回答。
倒是西澤忽然道：“有個奇怪的聲音。”
中將和奧斯維德都是一愣：“什麼奇怪的聲音。”
“他帶着一個盒子。”西澤比劃了一下大小，“傳出來的聲音能直接在我腦中響起，我聽了之後精神就開始不對，之前公祭日在彼岸星上……”他頓了頓還是繼續道，“我也聽到這個聲音，然後我就突然覺醒了嚮導屬性。”
現在想來，他第一次聽見那陣嗡鳴聲是在碑塔那裏，當時聲音很小，他並沒有太大感覺，出了碑塔之後再聽見那個聲音就清晰了許多，之後他碰見了狀態奇怪的奧斯維德，然後忽然間腦子裏就出現各種奇怪的迴響。
奧斯維德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你也聽見了？”
“也？”西澤一愣，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頭看他，“你昨晚有聽到？彼岸星上也聽見了？”
奧斯維德搖頭：“昨晚沒有，但在彼岸星上我聽見了，當時我就失去了意識，等再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然後面對着一床的狼藉和突如起來的匹配結果。
西澤面色十分好看：“你失去了意識？”
奧斯維德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是的。”
西澤頓時抿嘴不語，那天晚上的一切又在記憶中重現，怪不得這人之前居然不知道是他。
兩人光顧着說話，並沒有留意到旁邊的中將在聽見“奇怪的聲音”和“覺醒嚮導屬性”后，面色一變，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抬頭看他，就會發現他神情嚴肅，眼底晦暗不明。
但他沒有說話，最後也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斂去了臉上外露的表情，沉聲打斷兩人的交談：“聲音的事情之後繼續調查，至於精神膠囊，這倒是不用太擔心，學院方面表示，先烈講堂裏面有部分重要的精神膠囊平時放的都是沒有精神力的贗品，被偷走的原版並不算很多。”
西澤聽得莫名其妙：“為什麼要在講堂裏面放贗品？”
中將：“據說學生們天天嚷着想將老校長的精神膠囊偷走，學院防着大家真這麼干，就把原版藏起來了。”
西澤：“……”
中將繼續道：“至於竊賊，琥珀入境記錄裏面沒有這個人，現在還不能確定他是怎麼混進來的，就初步調查結果來看，這個人的出現意味着海妖很可能死灰復燃，這種極端組織會危及民眾的安全，因此近衛兵團的法比安中將邀請我們獵星兵團協同調查，希望能儘快將這件事查清楚，無論海妖想幹什麼，都要在他們有所行動之前將他們徹底找出來。”
西澤摸着下巴思索：“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先歸隊，不用去學院上課了？”
列夫中將本來臉還嚴肅地繃著，聞言嗆了一下，臉色陣青陣白：“歸什麼隊？蘭登教授昨天和我通訊才說了你評級太差，估計連E都不過，精神力控制也特別亂來，最重要的是，結合熱還沒過！”
他振振有詞：“就這個鳥樣歸隊，這不是害我們嗎？”
西澤：“……那你一大早喊我過來跟我說這些是要幹什麼？”
中將含糊應道：“你不是第二小隊的隊長嗎？先給你解釋清楚了，你才好把調查任務安排下去啊。”
西澤：“……”
中將說完催促着擺了擺手：“去去去，趕緊去把那幫混賬東西拎起來幹活！”
西澤覺得中將的反應有些怪，像是生硬地改變了什麼主意一樣，但對方明顯不想再說什麼，他只得一邊腹誹一邊出去了。
等到奧斯維德跟在西澤身後出去把門關上，中將臉上的表情一秒收住，他通過終端將辦公室門鎖上，然後打開通訊錄在一個名字上點了一下。
通訊很快接通，一個同樣身穿統領式樣軍服，肩章和他一樣的中年人出現在即時投影中。
“法比安。”列夫中將沖對方點了點頭。
法比安中將謹言少語，倒是和他的下屬風格一致：“什麼事？”
列夫中將道：“海妖似乎在進行‘那個實驗’。”
法比安中將面色一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當年的資料全部銷毀了，你我親眼所見，他們哪來的實驗條件？”
列夫中將的面色也不見得多好：“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做到的，但我的部下西澤，很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才突然覺醒了嚮導屬性。”
法比安中將沉默了兩秒：“也不是沒有天然覺醒雙屬性的先例，你這麼武斷……”
“根本就不是武斷。”列夫中將捏緊拳頭敲在桌面上，沉聲道，“他覺醒之後的嚮導屬性評級可能低於E，而哨兵屬性還是准A！這麼多年天然覺醒的例子裏有哪個是這樣的嗎？”
他的話如同一記重鎚敲落在法比安中將的心裏，窗外透進來的朝陽暖意融融，卻融不掉兩人眼底逐漸浮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