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她曾是一位“名人”<font c…
在當年的北京,她可以算得上是一位“名人”。早在見到杜月之前,我就知道了杜月的一些情況,這一點與採訪其他罪犯不同。可以說,杜月在當年的北京,算得上是一位“名人”。之所以成名,是因為她貪污了學校用來給孩子們打乙肝疫苗的錢。涉及到孩子的事,人命關天,便會格外受到關注。杜月的案子當時被京城多家新聞媒體披露,她在看守所里被審訊的場景,她低着頭拒絕回答檢察官的問題,不僅在相關的法治類報紙和電視節目中被暴光,而且在新聞節目裏出現。幾乎在一夜之間,全北京市的老百姓都知道有這樣一個黑了心的女人,她侵吞了一般稍有一點良心的人,都不會輕易去碰的屬於孩子們的錢。杜月當年在電視上的形象我記不太清楚了,但是,印象中她長得並不難看,給人的感覺是年輕、有主見。當時有記者問她:“你自己有沒有孩子?”她回答說:“這事與我有沒有孩子沒有關係。”於是,檢察官走過去警告她:“你態度好點。”杜月便低下頭,不再說話,無論哪個記者,亦或是其他的什麼人,問她任何問題她都不再回答,低着頭不說一個話,大有對抗到底的架勢。杜月對我說,當時,所有的辦案人員一致說她態度不好,因為她拒絕交待所有的細節。之所以那樣不配合,她說她不是成心想跟檢察官對着干,就是覺得沒有必要。因為,每次檢察官提審她,都對她描述案子的許多細節,這些細節是他們已經了解到,與事實沒有太大出入的。她說檢察官之所以不厭其煩去重複,就是想讓她知道:“即使你不說我們也知道了。”於是她想,既然你們已經知道到為什麼還要再來問我?那不是白浪費時間嗎?到最後,杜月也沒有配合審訊。更為嚴重的是,她在得知學校把事情報到檢察院,檢察院立案偵查,並且在全國通緝她的時候,她便切斷了與所有熟人的來往,同時銷毀了所有的聯繫方式。就這一件事情來講,杜月是懂得一點反偵查的手段的。因為,切斷線索,給檢察院偵查案件帶來極大的困難,等於說檢察院在接到報案后無從查起。杜月這種行為本身,與其他的學生出身的罪犯有所不同,她給人的感覺是在“道”上混過的。“可是你當時什麼都不說,偵查員可以對你上‘手段’的,你挨打了嗎?”我有點好奇。“沒有人打我。在我出事之前,我聽說過很多人發案以後被偵查部門逼打的事,可是,的確沒有人打我。可能是我的運氣比較好,趕上檢察官的脾氣比較好,或者他們辦案真的比較文明。或者那些傳說只是傳言,並沒有什麼根據,瞎說而已。”杜月回答。因為檢察院受理的案件多是職務犯罪,他們面對的要麼是職位相當高的領導,要麼是知識分子。這些人即使不懂法律,但他們的自我保護意識相當強烈,他們知道如何維護自己的權益,所以檢察院辦案必須文明,這一點我有所耳聞。所以杜月對我說的情況我深信不移。她是一個大學畢業生,有良好的修養和知識積累,加上她的個性不懼怕威脅和恐嚇。整個案件的審理用了一年多,杜月沒有吃過什麼苦頭,她說的是實話。杜月對我說,她作案是因為小心眼,典型的一念之差。如果那時候她找個人商量一下,如果不是自己一根筋的做到底,她肯定不會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她說,當時小學校的醫務室,所有工作都是她一個人說了算。事情的起因,是學校分房子。她的公公已經退休,但是家裏住房的面積在退休之前,學校一直沒有給解決。那時候老人是學校比較老資格的教師,為了先人後己,發揚風格他幾次把機會讓給了別人。老人退了休以後,杜月的小叔要結婚,家裏房子不夠住了,於是,她向學校申請分房。新學校領導開始答應了,但是後來分房又沒有杜月家的。這使得杜月心生不快。在此之前,學校領導與杜月的關係相當不錯,主要原因是她是學校老教師的兒媳,又加上她工作非常努力。她說她之所以努力工作,就為的是報答學校領導的關照之恩。但是分房這件事,杜月從心裏感覺不好:學校領導曾經答應她了,但是最後公佈的結果又沒有她家的,她覺得自己被人捉弄了。恰在那個時候,有人跟她說學校領導營私舞弊,才使得本來分給她家的房子成為泡影。而這一切是一位學校領導告訴杜月的。杜月對此深信不移,她深信學校領導是以犧牲她個人的利益,換取了政治資本。杜月的心裏過不去。她不能就那麼善罷甘休,她要給學校領導點顏色看看。經過了一整夜的不眠思考,一個完整的報復計劃,在她的心中醞釀成熟。第二天,她剛一上班便來到了學校,直奔學校領導辦公室。她把事先寫好的病假條交到了校辦秘書手裏。她說:“我胃潰瘍又犯了,需要休養一段時間,請幫我轉告學校領導。”校辦的人滿口答應,他們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舉止言談中沒有發現任何不正常的現象。因為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她會那樣失去理智,犯下讓所有學生家長唾棄的罪。走出學校的時候,她突然感到有種暈眩。她想那是前一天夜裏沒有睡覺的緣故,稍微休息一下便好。她下意識的沿着那條自己非常熟悉的路,往家的方向走。在那條路上她嫁了人,生了女兒,那條路凝聚了她太多的情懷。她想起離婚之後,孩子的爸爸曾特意帶她回到這條路上重溫往日溫情,目的是想讓她回心轉意,為了他們年幼的女兒。當時家裏所有人都勸她不要離婚,婆婆帶着孩子,試圖以孩子來說服她、改變她。她突然想起來,不足兩歲的女兒用她那稚嫩的話語對她說:“媽媽不走,媽媽不離婚!”可是她那時候居然完全忽略了女兒的情態,這麼長時間她甚至沒有想起過這個細節。“我今天這是怎麼了?”她猛然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從這種小女人的情調中掙脫出來。她看到她的家已經到了,好像從夢中驚醒了,她掉轉頭往回走。那天,杜在大街上整整轉悠了一整天,下午4點多鐘的時候,她在路邊找了一個公用電話。她撥通了學校一位負責人的電話。她想,這是她最後一次給學校領導打電話,她要測試學校的態度怎麼樣。如果校領導對她好點,她可能會放棄自己的決定。但是,事不湊巧。對方的聲音非常不清楚。她只聽到對方非常公事公辦的口吻,完全在打官腔。具體說些什麼聽不太清楚。學校領導的態度再一次刺激了杜月。杜月說,那些領導太不懂人的心理了。如果他當時稍微注意一下講話的口氣,那麼以後的事可能就不會發生了。杜月的管教說:“你別為自己開脫了。那個時候你已經想好了要做的事,你根本就不可能放棄的。”杜月笑笑,輕輕的搖了搖頭。臉上掛着一種深深的無奈。杜月說,她給學校領導打電話的那一剎那,她真的是有點猶豫,拿不定主意。她特別想找一個人說說話,聊聊天,但是她找不到更合適的人,所以她隨便給學校一位領導打了那個電話。其實那位領導平時不管什麼事,當時她也並沒有想得到什麼實質性的幫助,她只是想打個電話而已,打打電話排遣一下自己。她沒有想到學校那位領導會那麼樣的跟她打官腔。如果在平時,她會認為校領導的官腔非常正常,不會有什麼接受不了。可是那天她的情緒非常糟糕,甚至可以說已經完全失控了,她非常希望有人給她幾句溫和的話語,平息一下她心頭的焦慮。但是,她偏偏是給她的領導打了電話,而不是其他的朋友。她說,當時她給任何朋友打電話,對方都能聽出她的反常。因為,她講話的口氣聲調非常粗暴,粗暴的聲音都變了。跟學校領導通完了電話,她幾乎是憤怒的走向了銀行。她首先來到了儲蓄所,熟練的填寫了取款單,她試圖做的像以前取錢一樣,但是,卻抑制不住緊張,心跳的快要從喉嚨里蹦出來。按道理,她在學校是一名校醫,相關的財物不應該她自己來管。可是,因為學校領導對她是絕對信任,沒有留半點心眼。自從杜月調入醫務室以來,學校領導便沒有派任何人來約束她。所以,校醫室的所有錢款賬目都是她一個人管,到儲蓄所存款取款她並不陌生。杜月用了兩天的時間,取出了學校全部為學生打疫苗的現金總共27萬9千元。一分不剩的取出來,她拿了銀行送給她的專用宣傳大口袋把錢裝進去。杜月說,被抓后她躺在公安局看守所的木板上,回憶當時的情景,真覺得那簡直不是她自己。她是一個醫生,從來沒有經手過那麼多的錢。在銀行,當她把那一捆一捆的錢塞進口袋的時候,她覺得所有的目光都一起盯着她,她就像一個跳樑小丑,那一剎那她幾乎不知道那些錢能幹什麼用,真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