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番外之探尋往事
陸翊蕾,小名蕾蕾,大司馬和清陽公主的女兒,也是唯一一個坐過皇帝肩頭的人。
她至今還記得很小的時候進宮,十次有八次那個在旁人看起來很威嚴的男子會將她高高舉過頭頂,聽見她咯咯咯的笑起來，他也會開懷大笑。
小的時候她覺得外祖父喜歡自己是理所當然的,誰會不喜歡自己的外孫女呢？何況她又長得不醜。但這樣的想法隨着年紀的漸長,一年一年的在發生變化。比如和雅公主的女兒,外祖父就沒有那麼喜歡她，起碼不會將她舉過頭頂，逗她笑。
蕾蕾曾經也很疑惑的問過她娘親：“娘,外祖父為什麼更喜歡我呀？”
她娘親興許是被父親帶壞了,每次都堅定的告訴她：“因為我們蕾蕾是聽話的好孩子。”
這種答案騙得過五歲的她,可等她再長大一點之後,就很難說服她了。
直到有一次陪劉晃小舅舅去皇陵祭拜她的外祖母,蕾蕾才窺見了一二……
皇陵里有個瘋瘋癲癲的男人，穿得乾乾淨淨的，但腦子不是很正常。據劉晃小舅舅說他每次來都會遇見這個瘋子,然後聽他胡言亂語。
“他說什麼？”蕾蕾好奇的問小舅舅。
劉晃撇嘴：“沒什麼好知道的，咱們走。”
“哦……”蕾蕾跟着小舅舅準備離開,忽然，那個男人大喊了起來——
“劉媛,劉媛,是你搶了我的一切！”
蕾蕾停住了腳步,仰頭看小舅舅：“他怎麼在喊我娘親的名字？”
劉晃的臉色中閃過一絲複雜，牽着她大步離開：“瘋子而已，別理他！”
蕾蕾並不相信這個答案，但當下她也只能順從，因為她小舅舅並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起碼不如她外祖父那樣對她耐心。
但懷疑的種子一旦播下，就能輕易的忽視或者拔除。從皇陵回去，她心裏一直記掛着此事，有種窺見秘辛的興奮感。她知道不會從父母那裏得到答案，一切只能靠她自己去發掘。
“大姐，你真的很無聊。”剛剛長過她肩膀的陸君照這樣說她。
“你懂什麼。”陸翊蕾嗤笑了一聲，決定不搭理他。
陸君照抱着書本從她面前飄過，淡淡的道：“要是被爹娘知道了，你就等着抄書抄斷手吧。”
陸翊蕾眼皮一跳，彷彿看到了那一幕。但心底的好奇心戰勝了被父母發現的恐懼感，她孜孜不倦地尋求一個答案。
陸君陽也注意到大姐的非同尋常了，他跑去問陸君照：“哥，大姐在做什麼呢？”
“話本看多了。”陸君照掃了一眼不遠處的陸翊蕾，就像武俠小說里的主角永遠有一個非同一般的身世一樣，他大姐現在就陷入了這種懷疑當中。
“話本？”陸君陽眼一轉，轉身跑到陸翊蕾面前，“大姐，小弟剛剛得到了一批話本，絕對不俗，看在自家人的份兒上我便宜賣給你，怎麼樣？”
陸翊蕾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輕蔑地走掉。
陸君陽不肯放棄：“價錢好說啊！”
他最近很缺錢，不得不幹這些倒買倒賣的事情，可對象太不好找了，陸君照不感興趣，陸君羨……腦子不轉彎的傢伙，前腳賣給他後腳就會被爹娘知道吧！所以，他唯一的客戶只能說陸翊蕾。
“大姐——”陸君陽追了上去，死皮賴臉地要賣書給她。
陸翊蕾被煩得不行，掏錢買了個清凈。
“嘿嘿嘿——”陸君陽捧着錢樂得不行，“大姐就是爽快，你等着啊，我馬上把貨拿給你！”
陸翊蕾：“……”
等陸君陽躲過層層監管來到陸翊蕾的房門前，才發現門已經從裏面被鎖了。
“大姐，我把東西放你門口了啊！”陸君陽敲了兩下門，然後將話本撂在了房門口。
房內，陸翊蕾扶額，還沒完沒了了？
擔心被爹娘發現，陸翊蕾只得開了門將那些奇奇怪怪的話本取了進來，隨手扔在床邊。
躲在暗處的陸君陽滿意一笑，終於放心離開了。
夜裏，陸翊蕾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她忽然也覺得最近的自己真有點兒像陸君照口中那麼無聊了……
目光掃到一邊的話本，她翻身坐了起來，挑揀了一下，拿了一本稍稍正常的看了起來。
這一看，她整個人都呆楞住了……
這話本不是什麼志怪小說，而是一個改編自本朝的真實故事——狸貓換太子。
陸翊蕾越看越驚心，裏面出現的蛛絲馬跡和偶爾的影射很難不讓她將這一切與自己家聯繫起來。
……原來如此。
找到了一直困擾自己的答案，陸翊蕾並沒有輕鬆多少，反而是之後面對母親的時候她總顯得有些小心翼翼。一直在舒適環境的長大的孩子，無法想像自己的母親曾經歷過多少磨難。
“蕾蕾最近怎麼了？”阿媛有些疑惑地問陸斐，“她怎麼看着我的眼神不太對？”
陸斐早就收到了風聲，合上書，道：“估計是又做錯什麼事兒了，你別擔心，我來跟她聊聊。”
阿媛一直是信服陸斐的，她點了點頭：“那就辛苦你了，要是蕾蕾犯了什麼錯你也不要罰她，姑娘家臉皮薄，不像小子們那麼禁教訓。”
“知道了。”陸斐嘴角一揚，目光卻暗了一層，不罰？他不罰到她哭爹喊娘他這個一家之主就算白當！
陸翊蕾被自己的父親召見，一見到他的神色她自己先漏了怯。
“爹……”
“小二賣給你的話本，好看嗎？”陸斐坐在書桌前，雲淡風輕的喝着茶問道。
陸翊蕾腿一軟，有點兒扛不住了……
“還用我多說嗎？”陸斐抬眸，看着她。
“爹爹……”陸翊蕾想為自己辯解幾句，但一張口又不知如何辯解，從頭到尾好像都是她錯了。她終於知道身世獨特的人不是她，而是她娘……
“你是你娘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若你都要傷她的心，她該如何去想？”陸斐面色嚴肅了起來，絲毫沒有因為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女兒就手軟，“整天東想西想，你是很不願意做陸家的女兒嗎？”
這個罪名可太大了！
陸翊蕾一下子就跪下了，眼淚像是泉水一樣“咕咕咕”地冒出來：“爹，不是這樣的，女兒絕對沒有這樣想……”
陸斐可不像阿媛那麼心軟，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他都同等嚴厲的教育。
“為父這些兒女中，唯獨你是你娘花得心思最多的孩子。為什麼？你可有想過？”
陸翊蕾忍不住抽泣，讀了那話本，她隱約有些明白了。
“因為她這一生未曾得到過的東西，她希望你有。”
——
阿媛看着抱着枕頭來找自己一起睡的女兒，深感奇怪。自她一歲起便是一個人睡了，怎麼今日還要來粘她了？
“娘，爹爹今晚在宮裏歇，我來陪你。”陸翊蕾穿着寢衣抱着枕頭走來，笑起來的樣子有幾分像阿媛。
阿媛摸了摸她的腦袋：“我又不是君羨，一個人睡覺不怕的。”
“可我想跟你睡啊。”陸翊蕾往床上一爬，掀起被子蓋在身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娘，快來。”
阿媛躺了下去，母女倆難得同床共枕一回。
“蕾蕾，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啊？”阿媛側頭問她。
“沒有呀，我就是看了點兒雜書，心情一時還不能完全抽離出來。”陸翊蕾翻身，一把抱住阿媛的腰，“娘，你也抱抱我吧。”
阿媛輕笑：“多大了，還撒嬌？”
“整十歲。”小姑娘在她懷裏拱來拱去，肆無忌憚地鬧騰着，“我還小，還需要娘保護我啊——”
阿媛既欣慰又無奈，她和陸斐的這幾個孩子雖無驚艷絕才，但一個兩個都很貼心孝順，她已經很滿足了。
“好，娘抱着你睡。”
春喜剛剛要吹滅燭火，一轉頭，一排小男子漢站在簾帳處。
“呵！”春喜被嚇了一跳，“三位少爺怎麼還不睡？”
“我也要跟娘睡。”陸君羨最先行動，飛快地沖入裏面，要搶佔阿媛身邊的位置。
陸翊蕾翻身起來，一把將他拎開：“陸君羨，男女授受不親，你不懂嗎？”
“憑什麼！”陸小爺也很霸道，在陸斐的不在的時候他就是家裏的小霸王，誰都不怕。
“憑我一腳就可以把你踹飛——”陸翊蕾眯眼，拉長了音調。
陸君羨鼓着腮幫子，知道自己打不贏她，只得大喊：“大姐，你恃強凌弱！”
“滾去榻上睡，敢靠近床一步我就踹你屁股。”陸翊蕾一把推開她，坐在大床邊，像是守門神一樣，誰都不準靠近。
反觀君照君陽兩兄弟，他們根本沒有覬覦大床，兩人早就在榻邊找好了位置，一人睡一邊，誰也不侵犯誰。
陸君羨被踹過來，抱着枕頭委委屈屈：“大哥，二哥……”
“床尾去。”雙胞胎異口同聲的說道。
陸君羨看了一眼牢牢霸主大床的大姐，又掃了一眼各佔一端的兩兄弟，心裏十分凄涼。
“娘——”受欺負了，他第一時間便是找阿媛。
“陸君羨，是男子漢就不要找外援。”陸翊蕾躺在外側，抱住母親的腰，閉着眼悠悠的說道。
“……”他娘為什麼不把他生成妹妹，生氣！
阿媛悶笑，覺得自己也有些不地道。一直以來她和陸斐達成了一個共識，只要孩子們出現糾紛他們絕不輕易參與，讓他們自己解決。一來也是證明父母不偏心，二來也是增進他們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可怎麼每次吃虧的都是吼得最凶的老么呢？
老么鬥不過大姐，更鬥不過已結盟的兄弟倆，這下又沒聽到阿媛的回應，只好抱着枕頭睡到了榻邊邊，縮着小身子，可憐極了。
“爹爹……”睡夢裏，他還小聲的呼喊着唯一不在場的陸斐。
次日，宮門口一開，陸斐便回來了，一走進寢屋便目睹了如此壯觀的景象。
榻上，三兄弟睡得橫七豎八，床上，女兒緊緊地抱着妻子，牢牢地佔據了自己的位置。
陸大司馬扶額嘆息，抱起快被擠下地的小兒子，將他放在了大床上。
“你回來了？”阿媛聽到動靜，睜開眼，聲音模糊。
“嗯。”
阿媛側頭看終於睡在她身邊的小兒子，伸手捋了捋他的頭髮，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
陸斐彎腰，在阿媛的唇上印了一下，她笑着拉着他的手，正準備向他講述昨晚的戰況，卻聽他說：“以後就算我不在也不許這幾個小的進來睡。”
阿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