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解決
馬車在泥路上顛簸,阿媛捂着眼睛,感覺有淚水從指縫中擠了出來。
太弱了——
這樣不行,她鼓了鼓腮幫子,反手擦掉眼淚。她沒這麼脆弱,有什麼好哭的,陸斐又不是去送死——呸呸呸!
後方,有廝殺的叫聲傳來,混着涼風,似乎還能聞到火油的味道。阿媛掀開帘子往後看去,他們已經行至半山腰了,下面是一片火海,她剛剛和陸斐纏綿過的帳篷已經不能在火堆中辨認出來是哪一座了。
“駕——”許秋一聲大喝,馬車向前狂奔,須臾之間便跑出了百米。
阿媛重心不穩,一下子跌坐在後面的墊子上,腦袋撞上了車壁。
“嘶——”她捂着後腦勺,一時間來不及傷感,全部的心思都拿去怪許秋這糟糕的駕車技術去了。
馬兒跑了一夜之後,終於在天明的時候停了下來。
“這是哪裏?”阿媛仰頭看山門,有種誤入賊窩的感覺。不怪她有偏見,而是話本里山大王的老巢不都是眼前這副模樣嗎?
許秋帶着她往裏走去,山門的哨兵掃了一眼他們,揮手示意下面的開門。
“狡兔三窟,這是第二窟。”許秋側開一步,讓阿媛先進去。
這的確是山大王的巢穴,不過因為前些日子這寨子被陸斐打降了,所以就成為了朝廷備用軍的駐紮地。
阿媛一進山門,便看到整齊的士兵在四處巡邏,跟她之前在營地看到的別無二致。偶爾有服裝不統一的人出現,許秋向她解釋,那邊是之前寨主的手下,現在全寨暫時投靠朝廷,還沒來得及入編。
“什麼叫暫時投靠?”阿媛轉頭看許秋,“難道還可以反悔不成?”
許秋點頭,的確可以。
“主子承諾過他們,在未入編之前,一旦他們有想離開的想法,隨時都可以走。”
“這……也是他收服人的一種方法?”阿媛感到疑惑。
“也不是。主子更多的是想要他們這塊地盤,降服他們不過是順帶的事兒。”
阿媛眨眨眼,這樣啊……她怎麼覺得陸斐比山大王還要擅長搶別人東西?
往裏走了大概一刻鐘,許秋推開了一扇院門,告訴阿媛:“夫人,暫時就委屈你住在這裏了。”
說是院子,不過是用泥牆圍起來的一座屋子而已,屋內還算整潔,除了必需品以外毫無任何裝飾,只是床上搭着的那塊虎皮毯子一下子就讓這屋子生出了幾份霸氣。
還算滿意,到是許秋這話……
阿媛轉頭看他:“我以前住的什麼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別跟我來這一套。”
許秋無奈的一笑,他這話不過是說給公主的身份和大司馬夫人的身份而已,阿媛本人在不在意,他心裏門兒清啊。
“屬下明白了。”
阿媛似乎和山有着不解之緣,之前在長安城的時候就老是往西山跑,如今到了泉州,她仍然被安置到了山上,說起來都有些習慣了。
“山”里來了女客人,且不少人都見過了,難免會私下議論。阿媛身份特殊,雖說這些人都是陸斐的部下,但仍然不能全然相信,說不準裏面就會有內奸。所以,許秋對外稱她為“趙姑娘”,編的名頭是大司馬手下一名亡將的“妹子”。
既然是妹子,那阿媛也就配合的梳起了姑娘的髮髻,做戲也得做全套不是?
嗯……不可否認,她還是喜歡人家叫她趙姑娘或劉姑娘,顯嫩吶!
——
在山上暫時安定下來,阿媛便讓許秋找來了紙筆往家裏寫信,像是當初離家在外的陸斐一樣,滿懷着一腔思念之情給遠在長安的女兒寫信,雖然她只是牙牙學語的年紀。
寫好信,學着陸斐的樣子在落款處畫了一隻小豬,嗯……陸斐畫給她的是桃花,她畫給女兒的是小豬,很合理。
阿媛將信遞給許秋,順便打聽他陸斐那邊的情況如何。
“夫人不必擔憂,一切按着主子的計劃進行。”
阿媛點頭,心裏稍稍安心了一些。
“若是要傳遞消息你便幫我跟他說一句,我在山上一切都好,讓他不必顧慮我。”
“是,屬下一定帶到。”許秋抱拳。
或許是阿媛讓人帶去的話起了作用,又或許他根本無暇顧及這頭的她,阿媛這一等,便是半個月。
從長安寄回的信都收到了,陸斐卻仍然不見身影。
回信是由太夫人親自執筆的,說的自然是蕾蕾多麼可愛多麼懂事,小小年紀不哭不鬧,一看以後便是能幹的孩子。信里又說了,自她離開后,陛下和太后都常常請蕾蕾進宮玩耍,只是她似乎和小舅舅劉晃有些不對付,不過丁點兒大的人也會凶小殿下,讓圍觀的一眾人頗為好笑。
讀完太夫人的來信,阿媛心裏便像是長了草一般,瘋狂地想念軟軟的女兒,似乎能想像到她將小腦袋擱在她心口上的感覺。
阿媛坐在桌前,提筆回信。寫了兩行之後,又覺得不妥,隨手撕下……
她一定是瘋了,想女兒想瘋的。
她仰頭倒在椅子上,閉着眼陷入沉思,一時間竟然沒有留意到房門被推開,一個身着盔甲的男人走了進來,彎腰撿起她扔下的紙團,展開看……
“寫得挺好的,怎麼撕成這樣了?”
聽聞這道聲音,阿媛霍然睜開眼睛,一下子站了起來。
男人像是從地獄裏廝殺出來的厲鬼,身上還帶着血腥之氣,捏着紙團的模樣又有些可笑,似乎在努力辨認她的字跡。
“陸斐!”她尖叫出聲。
陸斐單手捂住耳朵,十分誇張,眼角挑起一絲笑意,戲謔的說:“這麼驚喜?”
阿媛顧不上思量他的話是不是在嘲笑他,一個飛撲,繞過桌后,直接掛在了他的胸膛上。
“唔——”陸斐悶哼一聲。
男人的身上還有難聞的血腥味兒,夾雜着絲絲油煙的味道,很複雜,同時也很讓她安心。
“你討厭死了……騙我來又讓我等了這麼久……”掛在他身上的女人忍不住帶着哭音指責他,埋怨他。
他扔掉紙團,雙手托着她的屁股,讓她牢牢地掛在自己的身上。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這一回,他沒有作弄她,真心實意的“認罪”。
可越是這樣,她越有些想哭是怎麼回事?
“這段日子沒有好好陪你和女兒,是我的錯……”他嘆了一聲氣,難得的帶了些歉意和懊惱。
阿媛搖頭,眼淚都要被甩飛了,哽咽的說道:“我能體諒你,你別這樣說。”
“能體諒我?”
“嗯嗯。”她認真點頭。
他放下她,兩人面對面站着,對上她水汪汪的眼睛,他抬手幫她拭淚,玩笑般的說道:“那幫我個忙,別哭了,每次你哭都是我來幫你擦眼淚,我又不是手帕。”
阿媛嘴一癟,就知道他給的溫情是持續不了多長時間的。
“討厭你。”
毫無威懾力,像是蚊子在給獅子撓痒痒。
“可我喜歡你啊。”他回她這樣的六個字。
——又是這麼的猝不及防,擔心自己嘴角的笑意太過明顯,她只好低頭撩發,裝作淡定。
陸斐居高臨下,自然將一切都收入了眼中。有人連后脖頸都紅了,還在裝什麼裝?
阿媛並不知道在她離開后發生了什麼,戰爭會有多麼的殘酷,她只知道他回來了,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她的身邊,這便足矣。
經此一役,程匪的主要力量已經被消滅,剩下的不過是散兵游勇,不足為懼。陸斐帶着阿媛下山,大軍浩浩蕩蕩地回到了泉州城,這座經歷了戰亂的老城,從城門到城內都透露着滄桑的味道。
“想要恢復海禁之前的繁華,起碼得兩三年。”陸斐帶着阿媛喬裝打扮走在大街上,巡視這座無辜受戰亂牽連的城。
小部分程匪流竄到了周邊的島嶼上,陸斐下令封了沿海的港口,以達到斷絕他們的口糧的目的。
“可這裏很美。”阿媛今日打扮成了小廝,跟在陸斐這位老爺的身旁,像是沒長大的十五六歲的少年。
“氣候不錯,比長安好。”陸斐轉頭看她,笑着問,“要不要留下來試試?”
阿媛不上當,她還是想回長安城,回到蕾蕾身邊。
兩人悠哉悠哉的往前面走,天色漸暗,兩邊的商鋪都關門了,唯獨風月場所這時候開門營業了。見兩人走來,在外面攬客的姑娘立刻熱情地上前,尤其是對陸斐。
阿媛促狹地看着陸斐,不知道他如何化解。是厲聲呵斥還是嫌惡地走人?
都不是。他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擁在懷裏,然後光明正大地帶着她離開。
阿媛:“……”
姑娘們倒吸了一口涼氣:“嘶——”
“陸斐,你過分了啊——”阿媛被他拉着離開,面上失笑。就算為了擺脫人家也不用這麼用力吧?她現在可是女扮男裝,會讓人誤會的!
繞過街角,他伸手一推,輕輕鬆鬆地便將她按在了牆上。
阿媛:……力氣大不得了啊!
她作勢要往前離開,他單手橫在她的胸前,將她攔回了牆壁上靠着。
阿媛抬頭看他,面色無奈,這是又要出什麼么蛾子——
“唔!”
他背對着街道,完全遮擋住她的身影,以強勢的姿態,溫柔地吻住了她的兩片唇。
阿媛:……
親就親啊,搞前面那些動作是幾個意思啊!
眼角瞥了一眼周邊,沒人。她悄悄踮起腳尖,抬起雙手環住了他的腰,仰頭貼近……這樣比較不費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