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0
身後半晌沒有聽見秦雨陽的動靜,然後一股熱水突然加進了洗菜的水盆里,蘇冉秋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凍僵的手迅速回暖。
“燒了熱水也不會用,你是不是豬腦子?”秦雨陽在他身邊說。
蘇冉秋的心臟砰砰地跳,才發現自己腿邊有一桶水,桶里放着電熱絲正在燒。
而剛才自己心不在焉,不曾注意到秦雨陽燒了熱水。
“咳咳。”蘇冉秋擺正臉色:“談完了,什麼時候回去?”
秦雨陽:“還沒定呢,怎麼了?”他瞅着對方:“我們和諧相處了這麼多天,我還以為你已經原諒我了呢。”
蘇冉秋瞪了他一眼,腦海里想起了那天的事。
“別,我開玩笑的。”秦雨陽面露內疚,立刻說:“哪那麼簡單呢。”雖然,他也希望蘇冉秋輕鬆點面對,不用想太多。
所以他留下來跟蘇冉秋相處,目的就是想要淡化兩個人的對立關係。
在秦雨陽心裏面,兩個男人之間的事沒那麼複雜。
“哦。”蘇冉秋靜靜聽他的話,隨後輕聲說了句:“其實我現在沒有很在意。”否則就不會在秦雨陽面前換衣服。
所以秦雨陽的猜測是對的,蘇冉秋淡化了那件事,沒有留下陰影。
“那挺好的。”秦雨陽咧開嘴笑了笑,廚房裏不太亮的燈光,把他照得特別溫柔。
蘇冉秋也跟着勾起了嘴角,心裏面一陣輕鬆,就像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哎,今晚這麼開心,我出去買點啤酒。”秦雨陽自說自話地走出去,一會兒就沒了動靜。
蘇冉秋剛剛舒展的眉心又鎖了起來,望着已經洗好的菜,悄悄嘆了一口氣。
二十分鐘之後,秦雨陽手裏提着一打啤酒,打開了小單間的門:“我回來了。”
蘇冉秋放下手裏洗到一半的衣服:“那我去煮菜。”
飯早就煮好了,等着秦雨陽回來,他把生菜炒一炒。
“給。”秦雨陽提進來一盒熟食,是豬耳朵:“炒熱了當下酒菜,爽。”
“你竟然喜歡吃這個。”蘇冉秋無語。
秦雨陽一臉疑惑:“我喜歡吃這個怎麼了?”豬耳朵多好吃。
“沒有。”蘇冉秋心想,只是不符合你富二代的人設而已。
“原來我在你心裏,是跟豬耳朵八竿子打不着的?”秦雨陽摸摸下巴:“那現在是不是發現,我其實跟大家一樣接地氣,老好相處了?”
“還好吧。”蘇冉秋扭頭瞅他一眼,老實說,有區別就是有區別。
就算秦雨陽穿三十塊的T恤四十塊的牛仔褲,蹲在路邊攤吃烤串,也改變不了本質上的東西。
他跟普通人之間,就是有一條鴻溝。
比如說自己這樣的普通人,蘇冉秋心想。
“真香。”秦雨陽幫忙,裝飯端菜,洗好兩個人要用的筷子。
他今晚心情很好,雖然平時也沒有差到哪裏去。
很小的時候秦雨陽就是這種,天塌了也沒有關係的心態;所以那天在蘇冉秋身邊醒來,他特淡定,一點都不慌張。
“平時喝酒嗎?”拎起啤酒開了一罐,秦雨陽先把它放到蘇冉秋面前。
蘇冉秋夾着一塊豬耳朵陷入回想,自己上一次喝酒,是去年剛來北京的時候,剛剛入學C大,他和自己的三位舍友,一起出去吃了一頓宵夜。
酒的味道是什麼樣的已經忘了,只記得自己心疼錢,覺得北京的物價就是貴。
“喝一口吧。”秦雨陽舉起啤酒罐,碰了一下蘇冉秋的啤酒罐。
他仰頭自己咕嚕了一大口,眉頭都不皺一下。
蘇冉秋收回定在秦雨陽臉上的視線,端起酒罐子抿了一口,說了句:“酒真冷。”
可是啤酒,就是冷的才好喝。
秦雨陽心疼他的小身板,提議說:“那你少喝點,我自己喝也沒關係。”
“哪能呢。”蘇冉秋搖搖頭:“一邊吃飯一邊喝吧,也別顧着喝酒。”
“嗯。”秦雨陽應是應了,卻是一口酒一口酒地往嘴裏罐,一頓飯下來,他腳邊多了三個空罐子。
蘇冉秋這邊還沒喝完一罐,吃好飯他站起來收拾:“你接着喝吧,我去洗洗。”然後把桌面收了進去,洗好碗筷,也洗了個澡。
他重新打了一桶水,把水燒起來,準備一會兒給誰用都好,或者誰都用不上。
走出去,秦雨陽已經不在飯桌邊坐着,他去了裏面的床上躺着。
蘇冉秋拎起自己喝剩的啤酒,走進去踢了踢秦雨陽擱在外面的腳。
他什麼都不用說,秦雨陽自動地給他讓出位置。
“聊聊嗎?”他爬上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着,壯膽似的喝了一口酒。
秦雨陽點了點頭:“你說。”
“說什麼好?”蘇冉秋靠着床頭,雙眼有點放空。
“都可以吧。”秦雨陽說:“人生經歷,未來理想。”
蘇冉秋點點頭:“那就說說家裏的那點破事。”他喝過酒的聲音低低地:“咳咳,小時候,我有個諢號叫拖油瓶,因為我爸很早就死了,賭博欠債然後跳樓自殺。我爸他爸媽也不想養我,所以我媽就帶着我改嫁。她很辛苦,從我懂事開始,我沒讓她為我操過一點心。”
秦雨陽扭頭,雖然看不清楚蘇冉秋臉上是什麼表情。
“我懂事的原因不是因為我體諒她,也不是因為我想得到表揚……”蘇冉秋喝了一口酒,有點猶豫接下來的話應不應該說,好像很幼稚的樣子:“額,因為我不想有存在感,我想消失在他們面前,甚至沒有來過這個世界更好。”
這種扭曲的心態,長大就改不了了。
一邊害怕寂寞,一邊抗拒集體生活,不想出現在人前,又不想被徹底拋棄。
所以蘇冉秋很討厭自己的家,卻還是會每個月寄錢回去。
“你現在還是這麼想嗎?”秦雨陽問。
“不會。”蘇冉秋搖頭:“我自己出來獨立之後就沒有這麼想了,就是……”找不到精準的詞來形容,類似於後遺症,餘震?
反正不是個什麼完善的人。
“你談過戀愛嗎?”秦雨陽又問。
這個問題來得措手不及,蘇冉秋險些嗆到,他說:“談過。”
輪到秦雨陽睜大眼:“哎?”這個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高一的時候,沒接吻也沒上床,在你眼裏可能不算戀愛。”蘇冉秋含着酒,咬字模模糊糊地:“但很開心,雖然只談了三個月。”
“怎麼分開了?”秦雨陽聽得也樂呵。
“老師發現了,然後分班了。”蘇冉秋笑了笑:“分班就是高中情侶的異地戀,你不懂。”
“異地戀,哈哈。”
“後來在走廊上遇見,她都不理我,覺得我不夠堅定。”
從回憶初戀的事開始嘮起,蘇冉秋說了很多,把自己小半生都倒盡了之後,用腳踢踢秦雨陽:“你談過多少個,更喜歡男的還是更喜歡女的?”
秦雨陽知道蘇冉秋喝多了酒才會變成話癆,他認真數了數說:“不超過一百個。”
蘇冉秋勉強笑了笑,追問:“到底是多少個?”
“……”這個問題秦雨陽選擇裝死,如果說沒談過的話,八成會被嘲諷。
他的沉默被蘇冉秋曲解成沒興趣回答的意思,於是跳過這道題,重新提問:“你回去之後有什麼打算?”
會繼續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結婚吧?
還是繼承家裏的生意,努力工作?
“沒有想好。”秦雨陽懶洋洋地說:“工作吧,我那個哥挺嚴厲的,我誇下海口要超過他。”
“……”蘇冉秋點點頭,他發現罐子已經空了,坐起來床沿邊,在起身出去再拿一罐和躺回去之間猶豫了十幾秒。
最後他選擇了躺回去,靠近秦雨陽身邊,頭擱着秦雨陽的肩膀,手掌擱着秦雨陽的小腹。
要不怎麼說秦雨陽淡定,他是一點反應也沒有,繼續說:“或者自己拿點錢單幹,那樣自由得多。”
蘇冉秋抬起頭,手肘撐着枕邊,在昏暗中找到秦雨陽的嘴唇,從臉頰邊一路蹭上去。
秦雨陽沒管他,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地說話:“喝多了就沖人耍流.氓,這種酒品你得改改。”
“……”蘇冉秋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做出這樣的壯舉,聞言就假裝自己確實喝昏了頭,把臉埋在秦雨陽肩窩裏。
手掌依然擱着,心情難過地偶爾遊走。
“想你的初戀嗎?”秦雨陽低聲問。
“想你的頭……”蘇冉秋帶着鼻音說:“我頭暈,睡覺吧。”
秦雨陽說:“抱着我這樣的猛.男,想你嬌小的初戀妹子,似乎不太科學。”
這樣都能觸景生情,他也是佩服蘇冉秋。
“你是故意的嗎?”蘇冉秋氣笑,這個男人看得出來江逐浪喜歡他,難道就看不出來,和他躺在一張床上的人對他的變化。
“故什麼意,喝了酒就早點睡吧。”秦雨陽揉揉他的頭,自己起身去洗澡。
蘇冉秋麻木地感受着從自己身邊抽離的體溫,整個人有點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