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可能會老?(6)
“我記得包勃多次說,我們得開始為未來着想了。電視將改變一切。我們都感覺包勃可能再不會當攝影師了。他是個不安分的人,他總得干點新奇的事情,他總想迎接新的挑戰。”。他比自己的時代早了50年。資深攝影記者德克·哈爾斯戴德獲取過1974年的羅伯特·卡帕金獎,他今天說,卡帕的雙向方法是使攝影新聞發揚光大的惟一辦法。法國攝影家馬克·裡布是卡帕在1953年初招聘來的,他記得當年秋天去過卡帕的房間,當時那個房間叫“賽馬房”,是在倫敦的帕斯托里亞飯店。“卡帕要我去倫敦學英語,並認識那裏的姑娘。我去了,但沒有見到任何姑娘。我太不好意思了。但是,我在倫敦碰到過卡帕兩次。一次是他在飯店房間裏泡澡,我跟他談了十五分鐘。他告訴我說,攝影已經沒戲了。電視會取代一切。”10月22日,卡帕仍然情緒不好,而且周身疼痛,差不多身無分文了,但他在那裏慶祝了自己的40歲生日。“我不可能40歲了,人們怎麼有可能一下子就到了40歲?”他對英格·莫拉斯說,“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了。”當年聖誕節,他又去紐約看了自己的家人,之後在新年去了克洛斯特斯。一天下午,在山坡上,卡帕差不多摔死了。滑雪教練弗羅里·克拉華德切爾恰好救了他。“我們在下一個粗石面上的陡坡。他用的是法國滑雪橇和滑雪靴,當時就倒下去了,我趕緊跳過去,抓住了他的腿,讓他停下來了。當天晚上,我們在切薩·格里楚納的酒吧里開了一個晚會,慶祝他萬幸沒有從石頭上摔下去。那個地方有一百多英尺高,要是摔了下去,他必死無疑。”克拉華德切爾記得卡帕是個很能喝蘇格蘭威士忌的人,而且極有魅力,但是,現在,他一臉冷漠的表情。尤其是在早晨,他一邊穿戴滑雪用具,一邊跟克拉華德切爾談起了珍米·哈蒙德和其他一些女人。他愛珍米,但仍然不想把自己束縛起來。1954年2月初,還在克洛斯特斯的時候,卡帕接到一份他無法拒絕的邀請。一個日本出版大亨,叫舞隆守出版公司的,請他去日本進行幾個星期的拍攝活動。該公司將支付他所有的費用,另有一筆不小的報酬,並且在旅遊期間還為他提供一部日本剛剛生產出來的攝相機。歐文·肖當年冬季也在克洛斯特斯。“我曾讓卡帕做出過承諾,不要再去拍攝任何戰爭場面了。我請他為我帶一部相機回來,他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這應該提醒我注意,他不會在東方花時間拍攝日本平民人口的和平重建場面。”離開巴黎的時候,肖送他去了火車站。“卡帕帶着一瓶香檳和別的某個人的妻子踏上火車,城裏有樂隊為他送行。”英格·莫拉斯記得,有一天晚上,是1954年春末,梅格納姆的一批新手到了樓下的酒吧間,當時大家是要為卡帕去日本送行。多年以來,他們曾多次為彼此送別,但是,這次有點不一樣。“大家感覺怪怪的,因為我們從來沒有對卡帕產生過任何不祥的感覺。但是,那天晚上,我們都有不安的感覺。我們感覺很差。我們一起玩了最後一次彈子球。”卡帕跟平時一樣,不停地捶打着彈子球機器,口裏總在念叨着老了怎麼辦的話。後來,在大雨紛飛的街頭,卡帕和他年輕的新手們一一擁別。“祝好運,我的老朋友,”英格·莫拉斯對這個人說,他是大家的“兄長兼父親”。之後,卡帕扭頭直奔蘭卡斯特,蘇茜·馬奎發現他去了一位女服務員的房間——蘭卡斯特的經理好心將這個房間安排在旁邊的地方,因為他現在交不起標準房租了。多年以來,她總是在卡帕出門前幫他整理行裝。“我裝東西的時候,一般會跟他說話,”她說,“我總知道他去不同地方的時候有什麼樣的心情。到最後,包勃再也不想去戰場了。他看到的一切使他受到了很大的心理影響——他從不跟別人談起那些事情來,但是,他跟我說。”蘇茜發現,他已經打好行裝了。他已經告訴過她:“如果我必須再次上戰場,我會打死自己的,因為我看到的東西太多了。”現在,她突然間覺得,她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好像也知道。“包勃不是喜歡寫東西的人。但是,我後來找到他一封很短的信。裏面有他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活得聰明些,愛你的包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