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就是三角區(2)
奠邊府失守的消息通過電報傳來的時候,卡帕正在曼谷等待飛往河內的簽證。兩天之後,也就是5月9日,卡帕到達河內,是法國統治的印度支那。奠邊府的失守在全世界範圍內形成頭版頭條,這意味着卡帕一定會看到行動。游擊隊釋放法國戰俘,在這場打擊人氣的失敗之後法國人的戰略問題,這些都構成重大新聞。《生活》雜誌將需要合適的戲劇性圖片。卡帕知道夜總會一定都沒有人了,那個城市也一定處在哀悼之中,因此,他就去擁擠的飯店,很多人在那裏一瓶一瓶地開酒猛喝,一派頹廢景象。法**官很快搭起了竹制的酒吧,他們都抱着自己的小個子妓女,這些妓女也在罵胡志明,因為她們看到自己的競爭對手都穿着絲質的睡衣。《法國火柴》的攝影師米歇爾·德尚跟卡帕在河內喝過好幾次酒。他是我很好的一個朋友。我們在巴黎都見過好幾次面,經常是在靠近《法國火柴》雜誌旁邊的美國使館區那個極好的酒吧里。在越南,我們在河內的新聞報道團見過很多次面,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我尊敬他,是因為他拍了很多富有人性的照片,而且他工作的速度也奇快。有一次,我們談到了《巴黎火柴》的事情。編輯們經常是先看攝影師的名字,之後才看照片本身。卡帕說:“米歇爾,回到巴黎之後,請你來找我,我會把自己的名字貼在你拍的照片後面,之後,你就成為最棒的攝影師了!”在河內過了三天後,卡帕陪德尚和《生活》雜誌的另一位文字記者唐·威爾遜去了魯昂普拉邦,是在老撾北部地區,他們要去那裏報道從奠邊府救出來的傷員撤退的情形。奠邊府淪陷一個星期後,那個城市的“753”名傷員中,只有“183”名離開了那個被打擊的城市,因此,越南人宣佈,“大家看,我們準備來救你們的,但是,法國人並不急於救你們出去。”一份未曾公開的新聞紀錄片顯示卡帕在拍攝法國傷兵的情形。他看上去很健康,很放鬆,注意力集中,而且腳步極快,他跟在一副擔架後面,追到離那個傷兵才幾英尺遠的距離內拍攝面部表情。他的照片之一顯示,一位腳發炎的士兵疲倦的表情,一架直升機剛剛將他救到安全地區。在其他一些照片里,渾身濕透的士兵扶着他們的戰友經過一個宿營地,而那個宿營地就在齊腳深的泥水裏面。在魯昂普拉邦本身,在湄公河河岸,卡帕發現了那個皇家宮殿裏一個牧歌式的背景。“那個城市窩在蔥綠的山上,山上長滿了雞蛋花樹,一場現代戰爭根本不可能在這裏進行的,”唐·威爾遜報道說,“士兵在挖戰壕,他們身邊就是佛寺塔金色的尖頂。麻煩的跡象並沒有妨礙一些光着腳丫的漂亮姑娘們沿着城市的樹陰騎自行車……但是,如果你問戴着綠色橡膠軟呢帽的條拉塔瓦潘亞省長,他會告訴你,越南人仍然有可能在雨季之前趕回來。”5月17日,卡帕和德尚回到河內,他們在那裏聽說,多位法國司令官都相信,並非一切都完蛋了,特別是其中一位指揮官,他認為,針對越南人的戰爭仍然有可能取勝。熱內·柯尼將軍個子很高,也是一個極有頭腦的領袖,他執着地認為,需要的是快速地移動,這是按照胡志明自己的辦法來擊敗他的戰略。法國人應該像搶劫者一樣戰鬥,分小股部隊行動。卡帕同意他的戰略,假如這些戰略之後沒有什麼政治衝動的話。5月21日,他們一起去柯尼的司令部,正是這次訪問期間,德尚一時興起,舉起相機拍到了卡帕生前最後的一張照片。我只是拿出了相機,拍了一張,完了。包勃在跟一名醫生談話,是一位內科教授,叫霍華德。不久之後,他請我帶一部相機回法國。他說:“米歇爾,你將坐軍用飛機回國,因此不必走海關了。你可以直接回國。我請你把我的相機帶回國,到了巴黎再還給我好嗎?”因此我說,“好吧,包勃。”之後,我就接過了相機。但是,我犯了一個錯誤。我把相機給了梅格納姆的卡迪埃-布萊森。如果我自己留下來當一個紀念品,那該是多麼好的一件事情啊。後來,我對自己說:“米歇爾,把那部相機還回去,你可真是瘋了。”柯尼和卡帕談得很投機:“卡帕很有名,柯尼也很喜歡媒體的人。”柯尼的女兒瑪麗-克勞德記得她父親一直帶着感情談到卡帕,直到他1967年在一次空難中去世為止。“我父親和卡帕對戰爭應該如何打下去有一致的看法。”柯尼很幽默,也很勇敢,是軍人中的軍人,卡帕很快就發現他是這樣一種人了。“他和卡帕都是從底層干出來的。等他們兩個人相遇的時候,彼此都已經走了很遠的一段路了。也許兩個人都看出了這一點。”1954年5月24日,天空萬里無雲,卡帕與柯尼一起飛往出了麻煩的南部紅河三角區。之後,他看到這位將軍為屬於精英的第二個兩棲作戰兵團的海外第一裝甲兵團授予榮譽勳章。當然,那是一種公共關係方面的練習,意思是表明,法國人並沒有失去信心,而卡帕也知道,他的照片適合《生活》雜誌的政治立場:他們一直是以正面態度報道法國人的戰況的。“我們作戰的時候並沒有出任何錯誤。”柯尼告訴他的手下說,這是卡帕和其他記者都聽得見的話,這裏面隱藏了奠邊府失守后他內心的痛苦。他曾請求救援那支部隊,但遭到了拒絕。救援那支部隊將違背日內瓦和平條約的條款。雖然沒有辦法救出自己的戰友,但是,直到最後一刻,他還與他們保持着聯繫。他痛苦地發現,通過無線電傳來的聲音越來越絕望了,越來越可怕了,直到最後一點聲音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