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她是樹下盛開的花
紀青言眼裏的冰寒快要溢出來,他微勾着嘴角,在我看來好看極了,可我也知道,這是在毫不掩飾地表達着他的冷謔。是的,在他的眼裏,我此刻必然是無比的卑賤,大約同一個玩偶也沒什麼區別。
我的心裏堆積的痛苦漫長又複雜,我痛累得不行。我有限的性事都是和他,這令我一度以為這檔子事都是如此。
這次不是夜晚,結束之後,他平靜地讓我洗了澡再走,我頓時快樂起來,因為他竟讓我用他的浴室,也因為我可以再與他共處一所屋子片刻。
"洗乾淨一點,你這樣的女人,不配滿臉春潮地走出我的門。"紀青言當然不屑於向我解釋他行事的理由,這更像是譏諷。
我眼淚一下子奔出來,默然走向浴室。我把水流開到最大、最急,拚命地搓洗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洗去什麼,如果是紀青言的痕迹,可我心裏明白,我怎麼捨得。
我努力地將身上褶皺的衣服撫平,想要盡量體面的離開。我走下紀青言的樓梯,在紀宅的客廳里,看見了他的未婚妻。她安安靜靜,淡然地坐在那裏,甚至向下樓的我報以淺笑。她是如此優雅,氣質從容,有着骨子裏的高傲,給與我的微笑並非出自善意,而是她天然的修養。
我一眼便明白過來,她肯定知道我從哪個房間下來,也知道我在樓上做了什麼,甚至,她有可能知道我是誰,因為,她才是紀青言的未婚妻,他們是一體的。我呢?我是他性致忽至時召之即來的一個玩偶。
於是我立刻被巨大的自卑包圍,它幾乎把我淹沒。我想我此時一定憋得滿面通紅,因為羞慚,因為窒息,因為驚慌失措。
我把頭深垂,幾乎扎進自己的乳溝,快步走去。我心裏明白,白語這樣的女人,大抵是不屑於與我為難,我只是她未婚夫的玩具,甚至可能只是玩具箱裏的一個,她怎麼會在意。可事實出乎我的意料,她叫住了我。是的,她果然知道我,一口叫出我的名字。
“黎小……黎同學。”
像我這樣的女人,如果被稱為某小姐,大概會心生難過。紀青言的未婚妻,當真是一個剔透的人兒。但她這樣的稱呼,更令我難堪。
“你好。”我深深呼息。
白語從沙發里起身,淺笑說道:“你不趕時間的話,我們可以走一走。他的園子裏,有幾株很好的秋海棠。”
可現在不是秋天。
然而我鬼使神差,竟沒有拒絕,幾分鐘后,我站在她身後,眼神在她嫻靜優美的背影和乏味的海棠樹之間游弋,心頭越發慌亂。
“他找過你兩次。”
她沒回頭,聲音傳到我耳中,有點恍惚,我不知該說什麼。
“你們……真得做了嗎?”白語突如其來的發問,令我差點站立不住,龐大的羞辱感撲面而至,我一下子攥緊了拳頭,感到憤怒,更覺荒謬。
“抱歉。”她轉過身,笑容有那麼點真誠,“請不要誤會,我是認真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不知怎麼來的勇氣,用力抬起頭,和她對視,拚命讓自己鎮定,目光平靜,說道:“男人和女人在一個屋子裏,不做愛難道做遊戲么?”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白語笑得更燦爛。
海棠還沒開,她卻仿若樹下盛開的花。
她的笑容里沒有輕蔑,沒有嘲笑,卻更讓我覺得刺眼。
我一下子心灰無力:我贏不了她。
雖然,與這個女人爭一爭的念頭從前從不曾有過,剛才也只是起了一瞬便自行泯滅了。
更何況,我連爭的資格都沒有。
一陣胸悶,突然很想趕快逃離這裏。
我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不想暴露此刻內心的羞恥感,“這幾株海棠的確很好,可惜未到花開時節。謝謝你的邀請,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我沒想到她會拉住我,更沒想到她會對我說那番話。
她說,如果你想留在他身邊,我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