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告訴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二十六)
一個星期以後,阿遠真的退學了。離開學校那天,阿遠說:“這下真的開除學籍了,連查看都免了。”我聽了,心裏又是一動。又過了半個月,阿遠真的開了一輛車來找我們,我們下午沒課。那是一輛小公共汽車,二手的,阿遠借錢買的。那時小公共的生意非常好,他想也辦個執照,拉小公共,這樣能比上班多掙點錢。那天他剛辦完過戶手續就來找我們。阿遠非常高興,拉上我們一群人在南城狂轉。包子搬了一箱啤酒到車上,我們喝着啤酒,打開窗戶,大聲叫喊,招搖過市。那天我是帶着婷一起去的。我倆坐在最後一排座位上,婷被我們瘋狂的樣子逗得一直笑,我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樓住她的腰,不斷和大夥笑罵、打鬧。阿遠故意把車開的很顛簸,把坐在最後一排的婷顛的不斷驚叫。我笑着說:“孫子,你丫成心吧!後面最顛,就我們倆坐後面。你她媽想把我們扔出去呀?哎呀!”正說著,阿遠又把車後輪壓在一塊磚頭上,車尾顛起老高,我和婷的頭撞在一起。“你怎麼就不開竅呢?”阿遠目視前方笑着說:“我不惜犧牲我的車來幫你,你怎麼不領情呢?我們大家都知道你們倆在後面幹什麼,我這一下一下的顛,省得你一下一下的使勁了!”大家哄的笑起來。婷羞了個大紅臉,說:“好啊,看我過去掐死你。”婷掐人得到了我們班紅梅的真傳,掐的巨狠。阿遠領教過,嚇的直求饒:“別別別,注意交通安全,注意交通安全。”婷剛搖搖晃晃站起身就被我攔腰抱住,一把按倒在後排的長坐位上,然後作勢假裝要趴到她身上,再做出一個淫褻的表情:“美人兒,咱別辜負了遠哥的一番美意。”婷嚇的大叫,威脅要把我踹下車。我笑着放開了她。我們一路從南城開到了北城,又沿着二環轉回來。回來的路上天色已經晚了,啤酒喝了大半箱,大家高興的不斷碰杯,坐的橫七豎八,大聊特聊。婷鬧得累了,把臉靠在我肩膀上閉着眼睛,小臉紅撲撲的,鼻尖上還有一層細細的汗,不知睡著了沒有。阿遠的車開的很平穩,目光炯炯的盯着前方,神情專註,聽着後面長雷和安濤兩人互相損,不時微笑。窗外的建築和樹木快速的向後退去,天地之間晚霞和地平線的交界處呈現一片舒緩的紫紅顏色,溫暖的晚風吹起婷的長發拂在我的臉上,痒痒的……那一瞬間,我看着我的朋友和心愛的女孩,有一種想笑又想哭、想大聲唱歌的感覺。我想我第一次觸到了幸福。阿遠買車后不久就辦好了小公共汽車的運營手續,到南郊910路公交車的車站去報到了。那時,從南城進市區的的公共汽車非常少,只有910和663兩路。663路是市區公共汽車,可以用月票,而且每兩班車的間距時間很短,平均每隔5分鐘一趟,所以乘坐663線的乘客很少坐小公共汽車,理由是價格高還不能用月票。然而910路則完全相反:910路算遠郊區縣長途車,不能使用月票。910車身很短,載客數量本來就少,兩班車間隔大概有15分鐘,所以許多乘客上下班都喜歡做小公共,因此910路小公共的生意非常好。阿遠開始出車以後非常忙,我們很少能見到他。阿遠這個人非常勤快,每天早晨起的很早,收得很晚,910路小公共的首班車和末班車一定是阿遠那輛車。算上排隊的時間,別的車每天大概可以跑4個來回,阿遠可以跑5個,而且阿遠的車永遠是乾乾淨淨像剛擦過一樣,許多熟客都等着坐阿遠的車。阿遠來學校的次數少了,不過請我們吃飯的次數多了。阿遠不斷變得有錢(是指比我們有錢),我們吃飯的飯店和檔次也不斷提高,只是學習越來越緊張,我和大家出去吃飯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一直讓我心驚肉跳的中考終於到來了。儘管我已經盡了120分的努力去備戰,但是到了考前仍然沒有把握。三天的考試結束了。在這三天裏,老爸老媽比我還緊張,但是他們還要裝出輕鬆的樣子,怕影響我的情緒,真是難為他們。公佈中考成績的那天是婷到我們家通知的。記得那時我們的學校並不是張榜公佈中考成績,而是由班級幹部把分數單送到同學家。那天我在家裏午睡,恍恍惚惚夢見自己走在馬路上,太陽很足,照的柏油路軟軟的。突然我腳下的柏油路陷了下去,我也慢慢向下沉,我大聲呼救,周圍的柏油開始冒泡。接着一腳踩空……驚醒了。我隱隱約約聽見外面有人在輕聲細氣的說話。我口渴極了,迷迷糊糊爬起來想喝水,就打開了門,看見婷、紅梅和另外兩個男同學在沙發上坐着。我揉了揉眼睛,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婷那天穿了一件天藍色的連衣裙,看見我出來,一下子蹦到我面前,眉開眼笑,挺着胸脯,雙手在後面背着,大聲的說:“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不過要先拿錢來!”“中考分下來了?真的?快給我看看,別鬧別鬧!”我急不可耐。“那不行,你得先給錢。”紅梅和同學大聲嚷嚷,婷笑着向後退。“那也得看看我考的分兒值不值得給錢,萬一六科都不及格你們還得給我錢呢?”“算了,告訴你吧!579分!”婷怕我着急,沉不住氣先說了,然後把成績單遞給了我。果然是579分!物理化學兩科滿分,數學英語兩科96,語文95,政治92,爽!真是超常發揮了。我高興的一把抱起了婷,在客廳里轉了一圈。紅梅說:“行阿你們,膽兒越來越大了。當我們不存在?”我連忙把婷放下,說:“豈敢豈敢……”正說著老媽眉開眼笑得提着西瓜進門:“兒子,(老媽一般在非常高興的時候總愛叫我“兒子”)考得不錯,剛才我聽你們同學說了。快來幫我洗西瓜,給你同學切了吃。”我把西瓜切好,大家一起吃。紅梅問我:“怎樣?考的這麼好,值得給錢吧。”我小聲說:“我沒錢,要不我把媳婦兒抵押給你吧!”婷白了我一眼:“誰是你媳婦?”“誰說你了?”大家笑。婷狠狠踩了我一腳。老媽聽見笑聲,從裏屋出來:“都考的不錯吧,笑的這麼開心。”我吐了吐舌頭。婷比我高8分,應該可以考上她報考的那所全國最著名的大學的附屬中學。我的成績在全年級排名第20,那一年xxx中的分數線是570分,考入xxx中應該不成問題,這下終於美夢成真了。晚上我激動的一夜無眠。接下來的暑假無疑是有史以來最瘋狂的。我們游泳,打球,打電子遊戲,喝酒,陪阿遠出車……真是開心無比夏天。特別讓人高興的是,有一次我和婷去游泳,透過游泳池外的柵欄,看到小偉和萍姐手牽手在樹蔭下走過。當時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就連忙拉着婷躲起來,婷一邊蹲下一邊緊張的問我:“怎麼了?有事么?”我把小偉指給她看,然後小聲的告訴她事情的來龍去脈,看着小偉他們走遠了。婷聽完以後說不以為然的笑了一下,我想她還不理解男生眼中的感情是怎樣一回事。下午我把這件事告訴了阿遠,他也很高興。第二天是星期日,小偉不上班,我打了個電話給他。從電話里聽見小偉家裏很吵,好像是在收拾房間。小偉問我是誰。我說:“哎呀,這麼早倆人兒都起來了?我是小哲。”“什麼都起來了…?”小偉沒弄清我是什麼意思。我本來想說“春笑苦短,還不多睡會兒”,但是又不敢說,因為我不太敢和小偉開玩笑,於是只好直奔主題:“我昨天看見你和萍姐了,還不承認。到底怎麼會事?”“能怎麼會事?就是那麼回事唄。”小偉在電話那頭笑了。“總之你得對嫂子好點兒。”我說。小偉在電話里告訴我,由於小偉的父親是工傷去世的,小偉的姐姐又是軍屬,所以小偉他們單位照顧他們家,給調了一套大一點的房子,現在正準備裝修和搬家呢,萍姐正在幫他收拾。小偉業聽說我考上重點高中了,要請我吃飯慶祝一下。我說幫他搬完家再吃,請大夥一起吃,小偉答應了。那年夏天是全國範圍內的“嚴打”,為期半年。報紙電視上不斷報道許多積壓多年的兇案告破,許多在嚴打期間的發生的刑事案件的嫌犯都被以最高量刑判處,甚至連一些公車盜竊、街頭鬥毆這些應該拘留的小案也都從重判刑。在這樣的大形勢下,南城和西郊的戰鬥幾乎停止了。我們已經將近一個多月沒有見過六子和大腦袋的人在街上茬架,更別說他們倆本人了。暑假期間本來是歷年打架的高峰期,然而今年不同,分屬西郊和南城的孩子都在自己一方的勢力範圍內活動。南城以一條街為界,街南邊為南城的範圍,北邊是西郊的範圍,雙方盡量互不侵犯。只有我和王大毛他們可以自由穿梭在兩個範圍之間,因為我們住在建築大院卻經常去南邊玩。整個南城看起來一片平靜。開學的時間很快到了,我分到高一二班。嶄新的高中生活和新的環境,一切都讓我感到新鮮和興奮。半年的時間很快過去,我又結識了一些新的朋友。高一的課程不太難學,加上我到了重點高中不敢掉以輕心,學的也很賣力,幾次考試成績還不錯。生活的笑臉似乎正在慢慢向我展開。臨近期末的一天,我正在上晚自習,班主任走到我旁邊叫我:“李小哲,你表哥在校門外等你,讓你出去一下。”我當時覺得很納悶兒,因為我的表哥都在東北,應該不會這時候來找我。我一邊琢磨一邊向外走,出了教學樓,遠遠的看見阿遠的車停在校門口。我高興的跑了過去,這是我上高中以來阿遠第一次到學校來找我。我跑到車前拉開駕駛坐的門,對阿遠說:“阿遠,千里迢迢來請我吃飯?直接給錢不就得了?!”阿遠臉色不太好,眼神里透着一絲驚慌:“小哲,我和小偉出了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