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隻饞貓
1999年春節前幾天,單位聚餐,我對么么、莉莉說:“你們乖一點,有可能的話,我給你們帶一些魚回來。”飯吃得差不多時,同事們一聽我為么么、莉莉討食,都十分慷慨地把些雞鴨魚肉一咕腦兒打包,一隻煲得香噴噴的土雞,基本上沒人吃過,整隻兒地都給拿來了。我想我也實在太愛么么、莉莉了,這種愛心都讓我變得貪婪與猥瑣,我一邊看着同事打包,一邊還下意識地瞟一眼其他桌面,看看有沒有吃剩的魚。我興沖沖地回家,還沒開門,么么、莉莉已候在門后,急得嗷嗷叫。“么么、莉莉,看我給你們帶什麼好吃的來了。”我把一盒雞放到衛生間,莉莉聞到香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撲上去就吃,頭都不抬一下。么么一看齊整整的一盒雞,一下子竟沒了主意,不知是不是該吃。她扭頭看我,目光中有驚喜、有疑惑、有探詢。我說:“吃吧,是給你們吃的。”么么這才大膽地轉身去吃。但是她的吃相與莉莉絕對不一樣。她吃的十分矜持,不像莉莉狼吞虎咽的好像餓了幾天似的,么么平日裏也這樣,喂她魚片什麼的,她總是慢條斯理地聞老半天,弄得我們手都抬酸了,不耐煩地說:“么么快點,吃不吃?不吃拉倒。”么么卻依然不緊不慢地嗅嗅,慢吞吞地叼去。莉莉嘴饞,說得好聽一點是性情所至。她知道嘴是吃東西的,平日裏只要我們嘴一動,她就雙目炯炯有神地朝我們“喵——”地叫着一路奔來。我們把吃的消閑果兒讓她聞聞,她這才不聲不響地離去。當然,並不是所有的零食她都沒興趣,比如說夏天的雪糕,她就特別有興趣。我們喂她一點,她吃一點,吃完了仰頭看我們,只好又喂她,待到我們吃完了,朝她攤開雙手,說“看見沒有?吃完了。”她才小舌頭一舔一舔地走開,饒有餘味的樣子。我們晚飯很晚,一般都要到七點鐘以後,一邊看着電視一邊吃飯。我們家只有一台電視機,放在卧室,卧室里沒餐桌,菜放在一張方凳上,方凳比貓高不了多少。我們吃飯時,凳上的那些菜都要讓莉莉先檢查一遍。她雙手攀在凳沿,脖子伸得長長的,鼻子使勁地東嗅嗅西嗅嗅。如果我們吃的是蔬菜,她檢查完就走開了,坐在我們一邊,眼帘低垂,一副沒精打採樣子。如果那一餐有魚,她就不走了,她坐在一邊,不時地把頭頸伸上來,我們把她的頭撳下去她又伸上來,撳下去她又伸上來。我們說:“莉莉,你以前可不這樣,怎麼越老越沒樣子?”我的筷子夾了一筷魚剛剛提起,莉莉就急得一個勁地抓住我的衣袖,把魚往她嘴邊拖。“莉莉!你不像話,快放手。”莉莉對我們的呵斥充耳不聞,依然一個勁地往她的嘴邊拖,一邊拖一邊“喵——喵——”地討,聽起來就像是“要——要——”么么開始是坐在一邊冷眼觀看,到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會上前一巴掌打到莉莉的臉上,莉莉這才“嗖”一下逃到床下,再不敢造次。生死的性,定死的秤。莉莉雖說是么么的女兒,可她只是比么么小一歲,但她的這個饞性兒就一直改不掉。所以,當家裏有客人吃飯的時候,我們就只好把她關到衛生間裏去。我們用一點點魚把她騙到衛生間,而莉莉居然每一次都會上當。莉莉每一次上當時我們都笑:“莉莉真是不長記性。”或許她並不是沒有記性,她只是貪圖那一點點美味。在平常的日子裏,么么、莉莉總認為我們吃的比她們好,心裏很不平衡。我們的飯桌上有魚,她們的碗裏也有魚,但是她們一定不去吃她們的魚,要吃我們的魚。事實上,我們的魚的確比她們的魚要好吃,因為我們的魚有調料,她們的魚是淡的。傳統的貓飯都是淡的,據說貓吃了鹹的飯就會偷吃。後來我們乾脆也就給她們的飯燒成鹹的了。反正莉莉已經偷吃成性,也不在乎吃淡吃咸了,為適應她們的胃口,我在她們的魚中加鹽加味精。莉莉此生最大的樂趣是弄點吃吃。莉莉吃了美味的貓餅乾,嘴吃刁了,對貓飯就提不起興趣了。一盆飯燒了,用爪子撥出魚吃了,飯一點不少地剩在那裏。我們甚至能在飯的表層看到一條魚完整的凹痕。開始我們很是不以為然,時間長了也便認可了。想想她們的要求也不高,不就是餅乾嗎?不就是魚嗎?她們又沒有其他的什麼高消費,於是天天滿足她們的願望。莉莉吃東西不挑食,但是卻一點都不會弄錯。不新鮮的魚,她聞一聞,碰都不去碰。摻了假的餅乾,她一片片地挑了出來。冬天我們吃鄉下濃湯,她連湯里的捲心菜都愛吃。一日,我煮了一塊豬肝,吃了覺得和以往的味道不一樣,有些拿不定主意,怕吃壞肚子,又捨不得丟掉,便給莉莉嘗嘗,莉莉只嗅了一下,掉頭就走。這一下就像經過科學鑒定,我眼都不眨一下子全倒了。人的**無止境,貓的**同樣無止境。我們煮魚湯,湯喝完了魚還留着。現在這些貓也和她們主人一樣,只喝湯而不吃魚。每次我們把那些她們吃剩的魚倒掉時,都會對她們說:“么么、莉莉,我看你們也**了,忘本了,你們還記不記得你們在美政橋吃的是什麼?”莉莉雖饞,卻有一個優點:不挑食。我們隨便給她一塊骨頭,她就心滿意足地一邊吃去了。么么則不然,么么上前嗅嗅,掉頭走開,雙眼一眯一眯的,一副不吃嗟來之食的樣子,這些東西實在不入她的法眼。我們只好另挑一塊肉給她,么么又慢吞吞地聞聞,慢吞吞地含了去,慢吞吞地微啟小口吃了起來。如果我們還是拿一些沒有實質性內容的東西去騙她吃,她會幹脆走得遠遠的,坐在一邊,時而不滿地叫一聲,聽起來像是:長鋏歸來兮,食無魚。莉莉嘴饞,不過小偷小摸的事她從來不幹,她要也是明火執仗,於是我們都得防着她,有魚腥過夜的,都先要說一聲:“當心莉莉。”有時候我們弄得煩了,就批評她:“莉莉,你是一隻饞貓。你也太不懂事了,你都15歲了,15歲的孩子都上中學了!乾脆送你到職高學做魚丸子去算了。”莉莉知道我們在批評她,埋頭坐着,眼一眯一眯很不服氣的樣子。這時候的么么平靜地坐在一邊,她知道我們批評的是莉莉而不是她。真是貓無完貓,瑕不掩瑜,莉莉還是莉莉,還是一隻非常可愛的貓。劉勝利比我有經驗,他說;“莉莉不是嘴饞,她是肚子裏有絛蟲。”後來他買了些打蟲的葯給她吃,果然打下許多絛蟲。真是冤枉莉莉了,原來莉莉並不是一隻饞貓。可見有許許多多不被人所理解的事物,總有他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