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第一百八十八章】眾生之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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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閉合的門林夕不敢去推,她不知曉門的後頭是否就是那些瘋魔的孩子。她放輕腳步走了許久,從一樓找到四樓,卻仍然沒有尋找到有用的線索。城堡外頭似乎有嘈雜的聲響,但城堡裏頭卻冷清得緊,彷彿不願意打擾到孩童的安眠一般,一切紛爭都刻意規避了這裏。林夕握着刀和槍的手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她覺得繼續這樣子下去不行,她必須要找個地方讓自己冷靜一下,否則,她覺得自己遲早會被自己嚇死。
林夕躲進了一間無人的房間,並輕輕關上了門。這裏是四樓,林夕並不擔心有人從窗外闖進來將自己包抄個徹底,這一晚上的經歷對於這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來說,實在有些太超乎承受極限了,以至於林夕剛剛坐下,便忍不住鼻頭一酸。
身上的傷口傳來火辣辣的痛楚,林夕疼得生理淚水都沁出了眼角。將被汗水污得滑膩的手掌在膝蓋上蹭了蹭,林夕這才拿出幾分心思來打量這個房間。但是這麼一看,林夕卻整個人都不好了,四周太黑她沒看仔細,這屋子裏有不少零零散散的物件,顯然是住了人的。
萬一外頭瘋的那群魔鬼又回來了,那可就真的完了。
林夕顧不得疼痛,立時站起身來,但是不知道是受傷還是失血,她眼前頓時一黑。腳步不穩的林夕磕在了桌角,腰間的傷口被這麼一撞,痛得她齜牙咧嘴。林夕下意識地扶住桌子,卻摁到了一本攤開的書——確切的說,是日記本。
她找了這麼久,這是第一本擁有字跡的線索,林夕遲疑了一秒,便毫不猶豫地拿起了本子。她不能再這麼跟無頭蒼蠅一樣的找下去了,她至少要弄清楚,這處詭異的地方到底發生過什麼,才好從中謀取一線的生機。
房間內沒有燈,十分昏暗,但是屋外卻很亮,彷彿有人在暗地裏監視害怕這屋子裏的人逃出去一樣,屋外四面八方都裝有照明燈,亮得雙目刺刺地疼。林夕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線的窗葉,藉著那一線從外頭漏進來的光亮,翻閱着手中的日記本。
日記是一個名叫“茜茜”的小女孩寫的,這個名字,讓她想到了那個貓耳男孩口中的“塔塔”,比起名字,更像是一個單純的代號一樣。林夕繼續往下看,這個叫“茜茜”的女孩寫得很認真,哪怕字跡七扭八拐,也還是能勉強認出來的。
“今天,有一對爸爸媽媽說要帶茜茜走,茜茜好高興。茜茜會當一個好女兒。”
“爸爸媽媽不來了,白衣叔叔說,茜茜有病。他騙人,茜茜好好的,沒病。”
“茜茜好疼,茜茜不想吃綠色的葯,茜茜不想打針。”
“白衣叔叔說,茜茜要乖(guai),爸爸媽媽才會來接茜茜。”
日記本很厚,林夕根本翻不完,她只能匆匆地掃一眼,將重要的消息都收入眼底,甚至無暇思考一個女孩怎會有耐心堅持每天都寫日記。日記一開始還能理解,可是越到後頭卻越發語序顛倒,字跡繚亂,那名叫茜茜的女孩顯然精神開始有些不正常了。
“紅繩子!我討厭!白衣服的叔叔說,黑色是絕望,紅色是瘋狂,只有白色才是救贖。”
“天使的翅膀,是白色的。”
“白繩子出現了!”
越到後頭,林夕就越看不懂,寫日記的人似乎越來越瘋,性情也從最開始的乖巧變得暴躁,紙面上有十分明顯的划痕,像是指甲在紙張上頭劃過一樣。林夕看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語,不由得也覺得暴躁了起來,她還待細看,房門卻突然被敲響了。
林夕背上的汗毛根根豎起,她抓着日記本,面色難看,只等門外有人闖進來,便直接將日記本砸過去,給自己爭取逃跑的時間。
可是敲門的人很有禮貌,敲一會兒,停一下,麻木機械地重複着這個動作,完全不管房間裏是否會有人給他開門一樣。
林夕覺得頭皮發麻,但是外頭的人不進來也不離開,就那樣一直敲一直敲。林夕想到走廊上那一扇扇緊閉的房門,萬一吵醒了其他房間裏的惡魔,她的處境可就十分不妙了。與其落得被分而食之的下場,倒不如跟外面的人拼了,一對一,至少還是有勝算的。
林夕經過這一晚上的折磨,又是恐懼又是憤怒,正處在於遊戲中爆seed的狀態中,遇到誰都敢衝上去剁一剁。
林夕握住了門把,掂了掂手裏的“板磚”,才一鼓作氣地拉開了門。
敲門聲戛然而止,林夕低頭一看,只見一個比那貓耳男孩還要瘦小的孩子正站在她面前,身高只到她的膝蓋。這麼瘦小幼弱的孩子,林夕卻一時間看得愣住了,因為這個孩子很“正常”,沒有畸形的樣貌,沒有尖銳的指甲,更沒有暴戾瘋狂的眼眸。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一隻手微微抬起,保持着敲門的姿勢,眼睛平視前方,甚至沒有抬頭看林夕一眼。
藉著走廊上微弱的燈光,林夕看見了他抬起來的手腕上,綁着一條細細的,黑色的繩。
門開了,小男孩一語不發的往前走,一頭撞在林夕的膝蓋上。林夕正想讓開,卻看見那小男孩腳步不停,十分機械地邁着步子,但是因為被林夕擋着,他看上去就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樣。從敲門到現在,他就像是一個機械人,只會按照規定的程序動作。
林夕讓開了身子,那小男孩也不管林夕,兀自走進了房裏,打開了柜子,拿出一件熨燙好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就又走了出去。
林夕想了想,決定跟上去。
她將日記本塞進自己的風衣里,手裏握着上膛的手/槍,悄悄跟在了小男孩的背後。
小男孩抱着衣服,那褲子的一角拖在地上,冷不丁絆了他一腳,讓他直接摔在了衣服上。但是那小男孩彷彿不知道疼痛為何一樣,爬起身,抱着衣服,又繼續往前走。林夕跟在他身後,看着他上了五樓,在一間房門前站定,她才跟着停下了腳步。
小男孩開了門,抱着衣服走了進去,她想,那應該是他的房間了。
林夕耷拉下肩膀,這才發現五樓和他處不同,偌大的五樓,竟然只有孤零零的一間房間。
林夕正在思考接下來應該怎麼辦,樓梯口處卻傳來了十分耳熟的聲音,那稚嫩的男童聲有些尖銳地叫道:“我聞到小老鼠的氣味了!茜茜姐,塔塔哥,她在上面!”隨即嘈雜的腳步聲傳來,約莫有三個人。
林夕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等她回過神,她已經打開了房門躲進了屋裏——她寧可面對那沉默的小男孩,也不想面對外頭的惡魔。
林夕一時衝動,在恐懼的驅使下闖進了房間,但是等到她進了房間,卻又突然後悔了。
房間裏還有人,或者說,房間裏本來就屬於另一個人,那個小男孩只是來送衣服的。
那戴着黑色繩子的男孩將疊好的衣服塞進了柜子裏,便自顧自地繞開了林夕,朝外面走去。透過門扉,林夕能看見那貓耳男孩牽着那個被她砸破頭的女惡魔就站在外面,獸類的豎瞳死死地盯着她,卻又好像因為某種忌憚而不敢上前一步。
彷彿貓咪不慎闖入了老虎的領地,出於獸類的本能,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門關上了,林夕僵硬着脖子緩緩扭回頭,就看到這處格外精緻的房間裏,那個坐在書桌前背對着他的男孩。
白襯衫,黑長褲,一頭乾爽的小碎發,一個清瘦的背影,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孩子。
卻讓外頭那些瘋狂的惡魔望而止步。
能讓惡魔如此忌憚的,不就只有更可怕的惡魔嗎?
林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窒息,她背靠着牆壁,死死地握緊了手/槍,卻已是進退不得。
前有虎,後有狼,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絕望?而且林夕分明記得自己的子彈命中了那個名叫“塔塔”的少年的腦袋,那個叫“茜茜”的女孩也被她砸破了頭。她以為她殺了人,甚至為此而崩潰失措,但是方才看他們的模樣,卻又分明還行動自如。
這怎麼可能呢?難道這些魔鬼,真的刀槍不入甚至能死而復生不成?
如果連子彈都無法傷及他們分毫,那她還能怎麼辦?
向神明祈禱?但她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地獄裏,神明又何曾眷顧過她分毫?
渾渾噩噩中林夕不由得想到了那些死人的下場,她有些絕望地想,與其在活着的時候被人撕成碎片,或者是被削去了四肢放在床邊當偶人,還不如現在就一發子彈了結了自己,至少死得不會太痛苦。
林夕的精神在緩慢地潰退,桌子前的少年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竟回過了頭來。
四目相對。
“我很抱歉。”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是笑得那麼溫柔,紅蓮般的火焰在他身後升騰而起,如同咆哮的巨龍,要吞噬掉人間的一切,“死亡總是會讓人感到悲傷與無措,但是請你寬容,將和平與美好留給更多的人。”
林夕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背後突然冒出的火焰,只覺得自己用二十一年建立起來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已經死無全屍了。
這一個晚上下來,她的三觀就如同嚶嚶啼哭的柔弱少女一般,被人欺壓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還被拋屍野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