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71.第 71 章

本丸中的傳送符陣在充沛的靈力支撐下以前所未有的強度工作起來,發出了巨型機器滿負荷時的隆隆聲響。

意識深處的光繭顫動着,本源靈力的顫動傳達到八重身上,是一種緊繃的疼痛。每一根光絲的抽離就像是強行拉伸已經綳到了極致的經脈,被拉伸的腫脹酸痛刺激着神經,彷彿隨時會到來的斷裂的疼痛已然掛上了神經末梢,讓人無意識的咬緊了牙關,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光繭一層層撥開,時間定位一點點變得精準,傳送符陣將付喪神們往目的地推去。

因為定位的不斷遷移,這一次的傳送是緩慢的。緩慢到付喪神們能在流動的光影中抓住時間的片段,看到一幅幅定格的畫面。

“誒,看。”鶴丸國永拍了下三日月的肩膀,用興緻勃勃的聲音,招呼所有同伴都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就是平安京。”

畫面上八重閉着眼睛,一副被嚇到的樣子,而她身後,鶴丸臉上糅合了去嚇人和被嚇到兩種截然相反的表情,腳下已經離地,他被看不見的力量向後擊飛出去。而在八重的側前方,三日月攏着手笑着,微微張開了嘴,正在說著什麼。

“那是我們和八重第一次見面,真是懷念啊。”

在鶴丸的感慨聲里,畫面飛遠了。

這是八重的力量護航的旅行,時間河流中被捕捉到的畫面,多半與她有關。

而作為被八重賦形的刀劍男士,三日月宗近和審神者之間比其他人更多了份羈絆,於是他不僅看到靜止的畫面了,還像八重當初那樣,不由自主的被引入深處。

畫面深處是被無數連續的場景串聯出的故事,小小的女孩安靜的跪在寬廣的和室中,傾聽對面男性的教導。

那是八重的父親,他說八重是他們一族的榮耀,要承擔起振興家族的責任,絕對不能做為姓氏抹黑的行為。

端正跪坐着的孩子實在太過年幼了,不過四五歲的樣子。那麼幼小的孩子,跪坐的姿勢卻是那麼端正,端正到讓人心疼。明明還是懵懂的年紀,但她聽着那些用貴族特有拗口言語講出的道理,卻沒有任何茫然的模樣。

因為真的明白,毫無阻礙的理解了,所以孩童清亮的眼睛顯得格外黝黑,彷彿藏着秘密。

父親講完了教誨的話語,起身離開,小小的八重恭敬俯身相送,直到大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她才慢慢的爬起身來。

然後她帶着哭腔“唔”了聲。

一側的隔扇被拉開,年長的侍女膝行而出,一邊說著失禮了,一邊把八重抱起來:“腿麻了嗎?”

八重點了點頭,順從的讓侍女給自己揉腿。

小孩子顯然很難忍受那種又麻又痛的感覺,她倚在侍女懷裏,小小的手攥着自己小小的袖子,眼睛裏含着淚水,卻始終沒有讓眼淚落下來。

那是超乎年齡的懂事,是讓人心疼的堅強。

年長的侍女抱着八重,輕聲唱着童謠哄她,婉轉的曲調在和室中擊起迴響,又涼又空曠。

麻癢感減輕了,八重眼中的淚水也褪去了,她抿着嘴輕聲向侍女道謝,周到的禮貌中有一種冷冰冰的矜貴,那是高高在上的貴族的氣息。

長相精緻的小姑娘連笑起來的時候都是一副經過良好訓練的樣子,嘴角翹起的弧度不多不少,漂亮又淡漠。

這樣的八重對三日月來說,是陌生的。

侍女將八重送回房間,服侍她睡下,在屏風外留了盞燈後退了出去。

規規矩矩的仰面躺着,小小的孩子從被窩裏伸出手,直直的向上撐出,像是想抓住高處不知名的東西。

八重張開五指又虛虛合攏,她注視着自己手掌的眼神中,出現了三日月熟悉的神色。

付喪神聽見小女孩極輕聲極輕聲的嘆息:“寄托在一個當禮物送出去的女孩子身上的榮耀,聽上去也太不可靠了吧?”

“有什麼可驕傲的呢?”

這不是年幼的孩子能說出的話。三日月注視着那小小的身影,輕聲問:“所以八重,你小時候過得並不開心嗎?”

化妖后的八重溫柔善良,有着明媚的笑容,相較於其他貴族更跳脫活潑的性格,與三日月此刻所見,截然不同。

畫面飛速切換,年復一年,舞蹈器樂茶藝花道俳句漢詩,八重在日復一日滿滿當當的學習中長大,小小的姑娘如花朵綻放,展現出了驚人的美貌。

“啊,那個小時候木偶一樣的孩子,如今變得開朗了嘛。”有人這麼感嘆。

矜持高貴的姿態已經融入骨髓,八重的一舉一動符合所有人對貴族的想像,端莊風雅。和幼時不同,她的姿態是那麼自然,再沒有刻意訓練的味道了。

她遇到了源博雅,初見時明明都表現得老成拘謹,後來漸漸不知道是誰感染了誰,兩人翻牆上樹,玩得比任何人都瘋。

他們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八重坐在樹杈上,一隻好奇的麻雀落到她伸出的手指上時,她才會說這麼一句話:“雖然籠子裏養的鳥很好看,但我還是喜歡麻雀哦。”

源博雅顯然沒理解她話里的深意,卻敏銳的察覺到她和自己分享了某種秘密。於是他回報了八重自己的秘密:“我啊,喜歡的其實是另一個世界東西哦。”

貴族的宅邸永遠不缺少妖怪,即使在大白天,仍能看見不少。源博雅指着它們所在的位置,向八重描述它們的樣子。

八重微笑着,刻意訓練的虛假感在笑容中浮現,她對源博雅說:“我看不見哦。”

作為人類活着的八重,沒有靈力。

長大后的八重在練習各種技巧的時候,有了更多的獨處時光,她時常會在一個人的時候自言自語:“很無聊,但也很充實。”

她像是在通過這種方式反思回顧自己的生活,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以獲得動力:“物質富足,知識富足,也真的沒什麼可抱怨的……就按別人希望的那樣活着吧。”

“我自己希望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呢?”偶爾她也會疑惑,然後自問自答,“更刺激、更有趣,邁出家門之後的生活,大概就能滿足我精神上的空虛了?”

從出生開始,一直被養在貴族宅邸中的姑娘,居然發出了這樣的感慨:“但我沒有勇氣邁出這一步。優越的生活條件,早就把我養廢了。”從來沒有人對她提過,她卻知道,外面的生活絕非她所能應付了的。

三日月覺得違和,太奇怪了,這是不合邏輯的清醒,她為什麼會知道,為什麼會懂得?一如她小時候,是怎麼聽得懂那些拗口的道理的?

三日月覺得違和,又覺得有趣,他沒有深究的意思,只是覺得:“這就是八重之所以是八重的原因吧。”她性格里的柔和怯弱一以貫之,是溫柔到軟弱的姿態,是好欺負的善良。

陪伴她長大的侍女讓她提防家族中那位同齡的姑娘,八重不是看不懂她對自己的嫉妒與敵意,但還是覺得“提防”這個詞用得太嚴重了,她問:“她能對我做什麼呢?”

她明明懂得貴族宅邸之外的凄苦,也看得見宅邸之內的陰晦,卻一廂情願的認為,這些都傷不到自己。

因為——

“我沒有傷害任何人。”

在被毒殺的痛苦之中,八重失望又憤怒,她不懂為什麼人性真的能如此黑暗:“為什麼?”她反反覆復的問,“我沒有傷害過她啊?”

怯懦的姑娘一以貫之的善良,就算是在最後的彌留之際,即使怨恨着,她也沒有發出任何詛咒,只是愣然的,看着靈魂脫離了肉體。

怯弱又善良的姑娘,有着和性格矛盾的,莫名炙熱瘋狂的嚮往,這份嚮往點燃了不同的可能性。

八重在一目連的回護下順利化妖,世界在她眼中變了模樣,古木森森中,她遇見了無數的人和妖,她漸漸的,會笑了。

那是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沒有匠氣,也沒有貴族的拘謹。

精神空虛靈魂空洞的小姑娘,彷彿在死後,才真正活了過來。

光繭抽出最後一根絲線,傳送陣找到最終坐標,畫面破碎,陡然加速的傳送讓周圍的一切都湮滅成了盛大的白光。

可怖的妖力兜頭罩下,三日月宗近,回到了他本來的位置上。

付喪神流水般的抽刀,一瞬間就將戰意點燃至頂峰。

曾經的三日月做不到,但如今的三日月可以,新月刀光斜切而出,月亮的末梢如一柄鐮刀勾向天上,將兩人攻擊相撞的大部分衝力帶入天空。

狂風驟起,呼嘯聲中未落地的時間溯行軍被撕碎無數。

在凝固的時間中被解放出來的人,都意識到了這一招的異常。

三日月宗近這名付喪神毫髮無損的外表,飽滿的精神狀態也是異常。

大天狗踉蹌落地,喘息着,不解的喊了他一聲:“三日月?”

三日月對面,一目連靜默的凝視着他。

抵擋了風神攻擊的斬擊讓三日月整條手臂都在輕微的顫抖:“八重就要回來了。”

他微笑着,這樣對墮妖的風神說:“讓我們在她回來之前,把平安京變回她認識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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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冬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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