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墓地，逝去之人
八月初的一個中午，一股股怒潮般強大的波紋穿透木製的門窗，從王語嫣的房間洶湧而出。隨着她的身體日漸恢復，基於生命體能的波紋氣功也逐漸恢復到巔峰狀態。
而且，王語嫣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波紋氣功好像比之前巔峰狀態還要強一點。不過她也沒有太高興，波紋氣功沒有破而後立之類的說法，現在的增長是與她的身體成長掛鈎的。在她的年齡達到十八歲之前，沒過一天，她的波紋氣功的強度都會增加一點。
當她的身體完全發育成熟，她的波紋氣功就能達到正常人類最巔峰的狀態！
床上，墊着枕頭，斜靠在床上的王語嫣將最後一口氣緩緩吐出。空氣中怒潮般的波紋逐漸平息下來，一圈圈漣漪向遠處擴散，直至消失。王語嫣伸手撓了撓腿上墨綠色的結痂，傷口還有點痒痒的，卻沒有前幾日那般奇癢難忍的感覺了。
維羅妮卡給她說過這種狀況，瘙癢的感覺減少，說明她的傷口內的壞死組織就要完成一輪完整的新陳代謝了。當痒痒的感覺完全消失，她身上難看的墨綠色結痂就會脫落。
想起維羅妮卡，王語嫣心情有點微妙。
三天前，她的情況才穩定下來，李青蘿就匆匆離開了曼陀山莊。王語嫣問過娘親，她說自己心中有一個很悲觀的預感，她遭遇妖魔的情況可能不是個例。蘇州城外那塊界碑能被妖物污染，很可能整個江南的界碑系統都出問題了！
界碑是天宮五年前研究出來，用以遏制妖魔擴張的道具。在這之前，就算神將把一個地區的妖魔清剿乾淨，很快就會有更多的妖魔從四面八方過來，殺之不絕，除之不凈！除非神將永遠留在那個地區，不然無法解決妖魔肆虐的根本問題。
天宮為了應對這一情況，就讓博士研製了界碑。從此以後，只要神將把一個地區、一個城市的妖魔清理乾淨，就會向天宮總部申請一塊界碑。他們將自身的精氣神灌注界碑，形成一個精神烙印。這塊界碑就像一個電視信號塔，將這個精神烙印的影響擴展到整個地區。
任何走進界碑範圍的妖魔、妖物，包括山中猛獸，都會面臨精神烙印的壓迫。
就算妖物強大，不懼怕神將的精神烙印，也不會輕易潛入被界碑籠罩的地區。
這不是關鍵！王語嫣說的是另一件事情，娘親離開之後，一直說要離開，卻一直找各種理由拖着的精靈大夫連招呼都沒打，拿起行李箱就走了。
王語嫣小聲嘀咕了幾句，心中默默給段正淳遞了一頂原諒帽。。
同時確定了一個困擾良久的猜想：
“精靈尋找配偶的標準果然是看顏值而不是性別對吧。”
……
下午李瓊華給她送來了一封信，是李青蘿寄來的。
她在信中大致說了自己的近況：首先是第一塊界碑天宮已經投放下來，她在蘇州城外重新豎了起來，只要不出意外，蘇州城就不會再進妖魔。她在昨天傍晚就到了杭州，經過調查，她發現杭州被妖魔滲透的程度比蘇州還要嚴重。
李青蘿在信中明確寫出，自己在杭州發現了一頭覺醒者。
那頭妖物在李青蘿面前不算太強大，卻很聰明。看到李青蘿來找她，這頭妖物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根本不擔心李青蘿會動手。在它走進城門的時候，李青蘿就輸了。
就算被李青蘿發現又怎麼樣，她能承擔動手的後果嗎？
兩人見面后，那位覺醒者還邀請李青蘿入座，一起喝酒。
最後，她在李青蘿的陪同下，光明正大地走進了杭州城最繁華的煙花之地。
事實就是這樣，李青蘿不能對她動手。起碼在對方出城之前，她不會動手。
在給女兒的信中，李青蘿說自己要在杭州觀察幾天。只要對方的胃口別太大，別太過分，她就會離開杭州，不會幹涉它的生活。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雙方動手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到了她們這一等級，真要生死搏殺，別說這條街的幾千人，就是杭州城都要毀掉大半！
而且這頭妖物走進煙花之地也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如果她胃口不太大，只會吃一些沉迷酒色的傢伙……不管是統治杭州的臨安王，還是李青蘿，都是可以接受的。為了整個杭州城的安穩，為了絕大多數居民能活下去，李青蘿非但不能對她出手，還得進西行宮，勸說臨安王，讓王幫她掩飾進食留下的痕迹。
很讓人懊惱的結果，很殘酷的現實……但這種做法卻符合“人類”的整體利益。
這些年中，神將現在的覺醒者有這樣幾種處理方式。
那些躲在野外的蠢貨只要露頭，就會被天宮盯上，不用多久，就會有神將送她上天。藏在小村子裏的覺醒者，天宮只要狠狠心，再想想辦法，一般也會除掉。但是，對於那些城市裏的覺醒者，不管是天宮還是諸侯王，一般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當然！如果對方太過分了，不讓人好過，那它也別想好過！
在天宮記錄中，這種害人害己的蠢貨只有兩例！其一發生在瀘州城，那頭覺醒者就是個肆意妄為的蠢蛋，覺得信陽王、天宮、神將都沒有對付她，反而幫她掩飾痕迹，居然以為他們是在畏懼它！
它進食的頻率也來越頻繁，也越來越過分！
之後更是潛入信陽王的鴻鵠宮，吃了王后。
不管是王還是天宮，終於痛下決心，再也無法容忍她了！
一位神將得到信陽王的允許，直接在瀘州城動手。雙發一場大戰，從左到右將城市活生生犁了一遍。人員死傷數千，毀壞房屋更是不計其數！最終，那頭蠢貨也被神將撕碎，唯一完整的頭顱送入鴻鵠宮，予王祭奠王后在天之靈。
王語嫣看到這個結果，心中不太好受，卻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前世那個紅色的國度，為了維持社會的和平與穩定，就讓各種神族大行其道。網上痛罵者有之，自嘲調儻者更多……大家心裏都知道這種特權是怎麼回事，只是發泄一下心裏的不平衡而已。
信的最後，李青蘿還告誡王語嫣，讓她們近期千萬不要離開曼陀山莊。
……
曼陀山莊的後面是一座小山包，沿着青石板鋪就的小路，小山包上是五色茶花遍地，滿園綠柳茵茵。涼亭日暖，王語嫣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被小茶扶着，換換走近了茶花叢中。
小茶指着前面，聲音哽咽：“小姐你看，幽草和小茗就在裏面。”
絢麗繽紛的茶花叢中，蜂兒縈繞，蝴蝶雅舞。涼亭往後數十步，一株紅色的茶花開得格外絢麗，高大的茶樹下，是兩座新墳隆起。墓前豎立着石碑，右側寫着：夏幽草之墓，天惡十四年，曼陀山莊姐妹立。左側石碑寫着：林茗兒之墓，天惡十四年，曼陀山莊姐妹立。
夏幽草…林茗兒……
王語嫣這才知道幽草和小茗的全名…可惜，卻不是從她們口中聽到的。
“小茶…”王語嫣的聲音沙啞，努力壓抑着自己的哭腔。
酸酸地鼻子吸了幾下，眼角紅紅的。
她從小茶懷裏抽出手，拿過她提着的籃子：“小茶你去涼亭等我……”
王語嫣還沒說完，小茶就抱住了她的手：“小姐您的身體還沒好利索呢，我扶着你！”
“我沒事的。”王語嫣搖頭，偷偷用肩膀的衣服蹭了蹭紅紅的眼角，用略帶哭腔的聲音說：“求求你了小茶，讓我單獨和幽草姐姐、小茗待一會兒，和她們說說話……”
看了看幽草兩人的墓地，又看了看王語嫣，小茶終於同意了。
“那就一刻鐘！”將籃子遞給她，小茶提醒道：“我就在涼亭等着，你有事就叫我。”
王語嫣將籃子打開，將香和燭火拿了出來。
用火摺子點上，依次插在幽草和小茗墓前。
然後將侍女們準備好的水果糕點放在墓前……小茗喜歡吃糕點，她的墓前多了一盤桂花糕。幽草自己就會做糕點，王語嫣給她多放了兩個鴨梨。
“我幫你們報仇了…我殺了那兩頭妖魔！”
說完王語嫣沉默了良久，臉上沒有一絲報仇的喜悅，反而忍不住忍不住流下了兩行眼淚。風兒將眼淚擦乾，她感覺有點涼了，才袒露心聲：“如果我再厲害點，如果我……如果我能救你們就好了。”
她在墓前說了很多話，說著開心的事情，說些不開心的事情……她告訴幽草，自己喜歡吃甜甜的糕點了。因為甜甜的糕點能讓她想起她煮的蓮子粥。她告訴小茗，她這裏還有好幾個跑團的大模組，她們可以叫一幫人，組團一起玩……
說了很多，拄着拐杖也累了。
王語嫣將拐杖仍在地上，坐了下去。
“要是我更努力一點……是不是可以救下你們？”
風兒帶走了幾片花瓣，茶花叢靜悄悄一片，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小姐，你這麼坐在地上！快起來！”一刻鐘過去了，小茶一進來就發現自家小姐坐在地上，頓時讓她升起滿滿的怨氣：“你的身體才好一點，就這麼不愛惜自己……等夫人回來了，我一定叫她狠狠揍你一頓！”
涼風輕撫王語嫣的身體，羅裙飛舞，短短的髮絲在午後的光中閃爍一抹醉人的光澤。
王語嫣順從的站了起來，柱起了拐杖。
她走到墓碑前，一筆一劃，用手描繪着石碑上的名字。
“小茶，你叫什麼…我是說你真正的名字？”王語嫣很鄭重的問道。她想知道這些陪伴自己的人叫什麼名字，她不想等她們死了，自己還不知道她們真正的名字。
“糜茶，我叫糜茶。”小茶笑着回答。
“糜茶……真是個美麗的名字。”
她閉上眼，靜靜記下這個名字：“開到荼蘼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
……
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
開到荼蘼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