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上吊著(2)
3、五天前醒來的時候,火車已經進站,所有人都忙碌着往出口處匯合。他們相互擁擠着,用各種伎倆讓自己佔據在一個方便下車的位置,謙讓是種消逝了的美德,我悲哀的發現。出人意料,叫醒我的人竟然是下鋪那個被誤會一夜的男子,他掂着腳很輕柔地呼喚。我睜開眼發現陽光斑駁穿透窗影照射在他的臉頰,他挨我那麼近,我看清楚了他臉上的汗毛全是金黃色的,有蠱惑人的光芒,像個聖徒。他一點都不醜陋,甚至還有幾分接近英俊的味道,我不能理解自己為何會在昨晚將他定義為面目猥瑣。我抱歉地對他一笑,我想他永遠不會理解我前後微妙的心理變化。他也對我笑了,他有一口好牙。臨走時,他莫名奇妙地對我說了一句,“小心,別繼續玩了。”這話讓我愣了很久,我彷彿發覺心思在他隨口的語言中被洞穿,後來我想他可能指的是我昨晚玩刀的事情,但我更願意相信那是上天故意遺失的警示。越是咫尺之隔越發徘徊,我熟悉這段路徑,即使自己從未曾來過。在他來信里給我詳細闡述,青苔鋪墊着階梯,拾階而上可以看到隱藏在夾竹桃下的那片藍漆鐵皮門。走到門前,垂下右手向前探索30厘米,在一個隱蔽凹口處有個精鋼的環。你輕輕扣擊,噹噹當三次,迴旋的聲音會在門的夾縫間飄浮,然後……我完全按照他信里所描述過的進行,裏面響起急促地腳步聲,向門這邊奔來。我聽出這是女人的腳步,步頻快但落地聲響輕,我感到非常失望。門小心的開了一道縫隙馬上又被從里關上,我還是看到那女人的一張臉,瘦削而蒼白,更襯托出眼睛很大,瞳孔里蓄滿狐狸一樣的驚恐。我被她的無理激怒,繼續叩擊門環,頻率越來越快,最後成了種發泄式行為,我想她在裏面一定也不好受,想到這裏愉快了很多。門再次被打開,這次持續時間長許多,還是那女人。這次我看到她的肩膀,很纖細的削肩上披着白底紫花睡衣,她對我說話聲音尖細,即使刻意壓低還是讓我耳膜異常難受,和預料的一樣她聲音滿是敵意,顯然她知道我是何人,為何而來,而掩蓋住她身體的鐵門就是此刻她唯一自我保護的龜殼。“你就是那女人。”她故意把“那女人”三個字說得清晰,她想折辱我最好是令我知難而退。“你就是他信里說的那個總纏住他的女人。”我故意激怒她,顯然我得逞了,她惱怒着想再一次將我拒之門外,但我這次早就有了準備,我用力頂住不讓門再次閉合。兩個女人角力着,相持很久都沒有放棄打算,最後我一面推着門一面要挾:“你如果把門關上,我就在門外朗誦男人寫給我的信,裏面有你們**的細節。我是個播音員,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念得聲情並茂的,我會讓鄰居和每個路過的人都被吸引過去。”門那端的阻力驟然失去,我幾乎是跌着進入,她整個身體豎在我前面,恨恨說了句,“不知羞恥的女人。”我這時才發現她穿的睡衣上竟然也是印着紫色丁香花,前面四朵,後面想來也是四朵。“他在哪?”我質問她,理直氣壯得像在索回自己賃出的物件。她堅定的回答:“我不會告訴你。”我感覺到她語氣內含有虛弱,這讓我平添自信同時也生出幾分奇怪來。我惡狠狠注視她,她表情越來越怯弱,我知道自己終於獲勝了。很久,她終於又一次說話。我聽到一聲嘆息:“他離開這裏了,我們誰都找不到他了。”4、四天前我尋訪他工作過的地方,那些地方都是那女人提供給我的資料。其實我也知道這樣尋訪無多大意義,那些地方早被那女人探訪過無數次,我也知道自己必須還要找尋,如果不想無疾而終,唯一成功機會就是在她翻過的荒垣里繼續找尋一遍。我斷想,他總會有蛛絲馬跡留下,特意為我準備的。他許多同事都知道我的存在,這讓我很驚訝,原來我們的戀情在這個城市裏是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他們也都刻意迴避與我交談,整一上午我被鄙夷包圍着,在眾人漠視中,第一次感覺自己很下賤,直到離開那裏的時候才算有個男人搭理了我。我當時被正午陽光曝晒得毫無生機,他就隱蔽在一個角落,在我將走出場區的時候突然出現,很是讓我驚魂失魄了片刻。他看着我失態的樣子放肆的笑了。“你就是那個有着八朵紫丁香的女人。”我後來知道與我說話的人是大劉,是他朋友之一。“你一定是他最好的朋友,否則你不會知道我。”我問大劉。大劉劇烈地笑,彷彿剛看了個黃色短消息。我並不覺得自己的話里有什麼可笑,也許像我這樣一個因為八封信就遠隔千里來找從未見過面的男人的女人本身就是笑題。“我和他幾乎不認識,但我們這裏沒有不知道你的,你們的事早就傳遍整個城市。”大劉對我說,邊說邊斜視着,他的表情袒露着不懷好意。“你能幫助我找到他嗎?”我低聲下氣地懇求他。“你會考慮和我來次一夜情吧。你一定會的。”他直接的說,可能把我想像成非常下賤的女人,“我覺得你長得還算不差。”猶豫,然後抬頭斷言:“你先幫我找到他。”大劉再一次劇烈大笑,笑得氣都喘不過來,手指對着我不斷顫動,笑完他對我說:“那傢伙已經死了,你怎麼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