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藏頭露尾
“那些傢伙的身份了,可查了出來?”
李玄霸眼透精芒,他對這些襲營之人的來歷,頗為在意。
“未有任何蛛絲馬跡!不過與白天的賊匪,確非是一股。”
李岩搖了搖頭,隨後又遲疑的說著:“治禮郎大人似乎看出了什麼,可卻諱莫如深。”
“藏頭露尾,還真夠小心的。”
李玄霸一聲冷哼,隨後就又百思不得其解的問李世民:“兄長,你說這兩股盜匪,到底是什麼來歷?”
說到這裏,他又有些忐忑的說道:“會不會是陛下?”
他之所以這麼想,是有緣故的。大秦傳下的十二‘金人’,除了本身有着極強戰力之外,更象徵皇權,地位不遜色於傳國玉璽與九鼎。
所以歷代以來,都不乏皇室圖謀臣屬家傳神甲的事例。尤其是南北朝以來,各代帝王為證明自己的正統,下手謀奪時,都不擇手段。
有那些前例在,他難免會把今日的事情往壞處想。
“這不太可能,以我們那位陛下的脾氣,如果真想要這件‘子午玄光’,大可直接讓渤海郡公將此物奉上。除非是逼不得已,這位絕不會用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手段。”
李世民說到這裏,又心中微動。不過他隨即就把這念頭壓下,轉而瞪了這弟弟一眼:“想這麼多做什麼?這些人的身份,與我們無關。”
而這時李岩,又繼續稟報道:“此外,我等還繳獲三十三具較為完整的夜獸,六具神鋒。只需稍稍修復,就可使用。此外還有各種墨甲零件若干——”
李世民聞言,不禁微一揚眉:“那麼這些繳獲,是怎麼分配的?”
“治禮郎大人與無忌公子都一分不取。”
李岩的臉上,不禁現出了幾分笑容:“治禮郎大人一意推遲,說是這兩次遭遇賊匪襲擊,都是因他們連累。這白天也就罷了,晚上怎敢再厚顏索取繳獲?不過此事,我說是要請示公子,仍未答應。”
他剛才仔細看過那些戰甲,樣式雖老,卻都是新近打造。放在大興城的暗集,這些戰甲至少可以賣出上萬貫的銀錢。
李世民聞言雙眼半闔,隨後就有了決定:“高世叔既然這麼說了,那麼收下吧。你再從這些戰甲中,挑選二十五具贈給劉政會。其餘部分,也請劉世叔幫忙,看看這附近,是否能找到合適買主。”
今日夜間,唐國府只是傷了六人而已,可府兵那邊卻是傷亡極重,他得給這些戰亡之人,給劉政會一個交代。
尤其大業七年以來,陛下已下詔令各衛鷹揚府前往涿郡集結,欲聚兵百萬,親征高麗。龍泉鷹揚府,因距離涿郡較近,所以發兵之期在二月之後,
在這個時候,劉政會麾下的府軍精銳,卻在此間白白折損了近百人,想必這位龍泉鷹揚郎將會頭疼的緊。
李岩則有些不情願,心想這些府兵,大多都是泥腿子而已。即便要撫恤,又何需這麼多銀錢?
不過他想了想之後,還是不打算開口勸諫。今夜繳獲的這些戰甲,本來就有很大的一部分,是李世民兩兄弟與長孫無忌三人的戰績。這位無論怎麼處置這些戰甲,別人都無置喙的餘地。
何況李世民所為之事,在世人的眼裏,正是所謂的仗義之舉。
李世民則似看透了這位的心意,冷冷一笑:“放心,軍中的規矩,本公子還是知道的。過必罰,功必賞。等到這些墨甲出手,必不會讓大家失望。”
這次除了夜間的繳獲之外,白日裏也有不少收穫。那諸如‘開山’,‘牛馬’,‘土龍’等民用墨甲,在民間都是搶手貨,無論是用來耕地,還是拉車,都是一把好手。
這些甲具,暫時被劉政會,當成了‘戰利品’,作為取信上官的工具。可這位已有過承諾,最多旬日之後,就會將這筆發賣墨甲的錢,送到他手中。
李玄霸則看着那一臉歡喜之色的李岩,目中微現失望之色,
這位在唐國府內效力了近四十年的老將,如今不但耳聾目瞑,膽小怕事,沒有半點擔當,在錢財方面,似也太過在意了。
※※※※
大業八年二月二十一,東都洛陽城,
此時在洛陽皇城之內,崇德殿前,殿內少監李淵正率着一眾屬官,在一排箱籠之前遊走巡視。
他時年四十六歲,正值壯年,穿着一身緋紅朝服,體態雄偉,龍驤虎步,氣度雍容。
“這麼說來,你們尚輦局的儀仗,都已準備妥當了?”
“陛下出行的輿輦、旗牌、傘扇等等,都已備妥!”
在李淵身後,一位身着淺緋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神色坦然的躬身答着:“另還有三套儀仗備用,都是少府監製,出於名匠之手,少監大人可隨時檢驗。”
這位是殿內省尚輦局奉御,正五品職,掌宮內一應儀仗,輦車諸事。
“本官稍後就去查驗!”
李淵說話之時微一躬身,以手觸摸那箱籠之內一件明黃色的袍服,隨後就緊緊凝眉。
這使得後方不遠的尚衣局奉御面色發青,一陣心驚膽戰。
不過就在這時,李淵卻見遠處宮門甬道下,急急跑來了一位面白無須的內監,
“唐公,陛下有召,快請隨奴一起前往乾元殿!”
李淵眉頭一挑,隨後就急忙起身:“前面帶路!”
不過臨走之後,李淵卻還是狠狠瞪了一眼他那位司掌尚衣局的屬官:“稍後本官,還會前來檢驗。如再有疏漏,定不輕饒。”
隨後這位就袍袖一擺,不顧那一臉感恩戴德狀的尚衣局奉御,隨在前方那位內監,快步行往大興殿方向。
其實那衣袍本身沒問題,可問題是下面的保養不當,使得箱內入了潮氣。
這只是小事,可這殿內少監之職,是他近年煞費心機謀得。所以絕不願在上任之初,就出了差錯,更不願被下面這些屬官輕視。所以凡其轄內之事,都是事無巨細,悉究本末,絕不姑息。
何況事涉帝皇,無論什麼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是國之要務。
崇德殿與乾元殿距離不遠,只小半刻時間,前方一座恢弘大殿就已在望。此處乃是大隋兩代皇帝會見大臣,議論政務之所。周圍御衛陳列,規矩深嚴。
李淵到了這大殿之後,就把那昂揚偉岸的身姿,稍稍低匐,變得卑躬起來。而隨後不久,他就見到到遠處御道,有一位頭戴通天冠,身着袞袍的巍峨男子,意氣風發,氣宇軒昂的闊步行出。
這正是當今天子楊廣!
“陛下——”
李淵連忙上前行禮,彎腰俯首。
楊廣卻哈哈大笑,不待李淵行完禮節,就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朗聲說道:“叔德,隨朕進去吧,今日有個小朝議!你可來一起聽聽。”
李淵神色一怔,隨後就收住了目中精芒,連忙後退躬身道:“陛下,臣資質尚淺,且不在其位,不宜聽取朝政大事!”
他大約能猜到今日楊廣,要議的是什麼事情,卻不願參與進去。
楊廣卻‘嘖’了一聲,依舊強扯着的李淵的胳膊,直往殿內行去:“叔德你啊,就是太謹小慎微了。你與朕乃姨表兄弟,何必如此拘泥?且朕這次召你回京,便是想讓你見識一番朝中大政,開闊視野,日後才好輔佐朕治國。少廢話,且隨朕去會會那幫大臣!”
李淵卻毫無半點得意,反而誠惶誠恐,亦步亦趨的地隨在楊廣身側。
當他走入到大興殿內,果見此間,已經有不少當朝權貴在場。
候在最前的乃是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黃門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蘊。這四人,連同今日因病告假,未能到場內史侍郎虞世基,號稱“五貴”。都深得天子信任,名重當世。
除這四人外,李淵還看到兩位白髮蒼蒼的老臣,一位是民部尚書樊子蓋,這位已年逾古稀,卻仍舊居要職,掌握天下的戶籍財經,兼知工官之事。
另一位,廣額闊面,體態宏偉,即便兩鬢斑白,依舊眼中精光四射,乃功勛累累的兵部尚書段文振。
再有一位,與眾人不站在一處,獨自捏須做深思狀的便是工部尚書,當朝建造大師宇文愷。
李淵自侍奉聖駕以來,還是首次見一次小朝會中,雲集了如此多的重臣。不過他因早有預料,此時只愣了愣,面色就恢復如常,朝着殿內的諸公一禮。
他擔任的殿內少監,負責掌管皇帝與服膳食醫藥等一應事務,皆是關乎皇帝身家性命的緊要之事,
這是天子親信,非親近可靠之人不能擔當。
可純以地位與權勢論,他李淵與這些參與朝廷機要,手掌實權的大臣,還是有不小差距的。
而此處在場諸公,顯然是已對楊廣的任性習以為常,對這位到來雖覺意外,卻都無人非議。其中幾位,更是神色和善的向李淵回以笑意。
一個四品的殿內少監,自然是不放在他們這些權貴的眼中。可如果這人,還是當朝唐國公,家中兄弟子侄都在軍中執掌重權的武功李氏之主,就不能不讓這幾位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