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八十三)

色(八十三)

他延遲下班,只為避開眾人。機關五點半下班,也沒有下了班就走的,一般都拖到六點才離開,吳桐也是這樣,今天他七點走出大樓,時已人去樓空。夜色降臨。街上行人如織。融入其中,吳桐不由自主吁出一口氣,一直緊繃的心弦有所鬆弛,他想起許點點說的“淹沒感”,此時此刻,他有了真切的體味,希望自己能一直與身邊的陌生人為伍,結伴而行,這麼一直走下去,走到永遠。現實同樣不會成為夢幻。沒有人能無限制地走下去,到了自家樓下,剛鬆弛的心又開始收緊。屋裏黑着燈,當是雙櫻帶孩子回了娘家,這是近來常有的事,吳桐並沒多想,開了燈便要往岳母家掛電話。可沒撥完號手一下子僵住,他看見電話旁邊有一張留言紙,上寫:我和萌萌不回來了,改日按協議辦。協議?什麼協議?吳桐腦子轉了好幾轉,方明白協議就是離婚。也明白雙櫻知道了自己的事。吳桐怒不可遏,砸夯似地將耳機摔在電話上。電話像被砸疼了叫起來。他不接電話。直挺挺倒在沙發上。再就是眼盯着天花板出神。白天他愁腸百結,一“結”便是不知該怎樣向雙櫻交待。自從和好,雙櫻對他過問少了。可他仍管束着自己,應酬一完就往家裏趕,沒有夜不歸宿的情況發生。這次發生了,而且知道是在女同學家,想雙櫻不會裝聾作啞,會討個說法。關於男人晚歸的說法,有畢可超語錄為鑒:一點回家想一個理由,兩點回家想兩個理由,三點回家不用想理由。自己是一夜未歸,恐怕說一萬個理由也無濟於事,只有如實道出自己的不白之冤,鑒於自己的一貫表現和“不行了”的事實,想雙櫻也不至於真的相信自己和陶楚真有事。他斷未有想到的是她連自己的解釋都不想聽一聽,判人死刑連個緩期都不給。他頭一次從“品性”上反觀雙櫻,覺得最大的問題是自私,自私使她太愛惜自己的羽毛。這樣的人是不能共患難的。她要離,就離。他想。電話鈴又響,一響不停,大有不達目的誓不休的架勢,吳桐拗不過去接,是畢可超,張口先問句老婆在不?他說不。畢劈頭蓋臉一陣吆,問怎麼一天不接電話,手機也關。不等他說話,緊接又說你的事我聽說了,一聽說就給你打電話,怕你想不開。吳桐心往下一沉,想老畢咋也知道了,真他媽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呀。畢可超說真是好人不能做壞事,一做就被抓。像我是慣犯,可一次也沒出事,真是什麼人什麼命。吳桐聽了十分惱火,覺得畢可超有幸災樂禍的成分。他吼聲老畢你少擺活,你干你的,我可什麼也沒幹。畢可超說我為什麼急着找你?我知道你那德行,死要面子活受罪,攤上這事不知要惶惶到哪裏去。你聽我說,不要當回事,男人拈點小花小草不算個什麼事,但你得會。吳桐早忍無可忍,說老畢你給我聽着,你那套臭理論在我身上不起作用。畢可超嘆了口氣,說吳桐你怎麼老不明白,干與不幹都在其次,關鍵是……對了,咱們出去找個地方坐坐,我好好開導開導你這個小朋友,別一個人在家悶出病來。吳桐說我不去,我要睡,說完掛了電話。他意識到自己對老畢的態度過於生硬,還想到老畢也處於非常時期,滿腦子官司還想着自己也難得,要不就出去聊聊,一起排解排解?正欲抓電話,電話鈴響起,想是畢可超又打來,接起一聽是雙桃。心裏打個愣怔,今天也想過給雙桃打個電話,問問匯款收到沒有,但終是沒打。雙桃說哥我一聽說你出事就打電話,把手指頭都按腫了。吳桐在心裏連呼糟糕,想她在千里之外怎麼也知道這事了。答案從雙桃嘴裏道出,說我姐給我打電話了,在電話上我批評了她,讓她正確處理……吳桐打斷說雙桃你聽我講,我什麼事也沒幹,我是冤枉的。雙桃說哥你一定不要有太大壓力,要挺住,我對姐說,男人有這種事,只要不是成性,不是不可以諒解,我姐一時想不開,需要有個過程,你也得理解。吳桐心裏堵得要命,可也知道在電話里無法向雙桃解釋得清楚,轉問匯款收沒收到。雙桃說收到了,謝謝哥。吳桐說我本想過去幫你處理處理,現在是去不了了,你自己爭取把事情處理好。雙桃嗯嗯着答應。吳桐又問現在情況怎樣,雙桃說賓館還是不放人,拿合同說事,我今天給好好學校的領導反映了情況,他們很重視,說立刻派人去南莞處理。吳桐說學校出面就好解決了。雙桃“嗯”了聲,又說哥你一定聽我的,和姐的事等我回去再說,不要莽撞行事。吳桐勉強答應。放下電話吳桐全身無力,又回到沙發躺下,心情愈發糟糕,想干屎真的抹到身上去了,一個畢可超,一個雙桃,都相信自己是做了那檔子事。這是兩個最了解自己的人,連他們都這樣,別人就更不用說了,自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他摸摸索索從口袋掏出手機,按下開鍵,嘴裏發狠嚷:誰想打電話只管打吧,問我就說幹了,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冷靜下來,心隱隱作疼起來,疼痛感使他回到現實,現實殘酷,然而卻必須面對。我完了,徹底完了,“完了”是對自己的今後進行“評估”得出的結論。自己是無法在泰達立足了。原本就要到手的東西,年薪啦,股份啦,房子啦等等,都泡湯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說起來可笑之極,何王之爭到現在尚未見出勝負,自己卻早早出局了。就像夜空一劃而過的流星。吳桐冷丁想起星小姐,又由星小姐想起向她索取的那支煙,立刻有了吸煙的念頭,不,是**,而且就要吸這支“毒”煙。從前不理解,現在才理解為什麼許多人心甘情願用毒品麻醉自己,那是不能自拔,比方自己,此時此刻真的什麼也不顧及了,就是上癮,癮死,他也不在乎。他像彈簧從沙發上跳起,直奔他存煙的地方,把煙取到手,又找到打火機點上,后便躺回到沙發上,一口接一口吸起來。不知是久未吸煙的緣故,還是煙中毒品作祟,他覺得煙很香,香得入心入骨,待把一支煙吸完,人整個就興奮起來,睡意全無。他從沙發上坐起來,心便不安分起來,心猿意馬,覺得一個人在家裏犯悶不如干點什麼,已經是“不齒於人類的狗屎堆”了,還在乎什麼呢?去他媽那個呱達呱。他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門。他永遠不會弄清自己為什麼不去別處而單單去了“水世界”。並執意要找那個可憐兮兮的瘦小的67號小姐。他像一個老到的嫖客,目的明確,程序規範,先洗浴、桑拿、搓背,後來到休息大廳,當服務小姐詢問是休息還是按摩,他理直氣壯:67號在嗎?服務小姐說我去問一下。他的心理潰敗就始於服務小姐離開那一刻,他清楚只要服務小姐回復67號在,事情便進入另一個程序,想退也難了(上回臨陣退卻這一回斷不可以)可以說他是在極度緊張的心理狀態下等待着,沒過多久,服務小姐回來了,說聲對不起,67號在“鐘上”(正“工作”),是等她“下鍾”還是另換一個?他想都沒想回句“再說”。“再說”意味着放棄,放棄使他收緊的心得以放鬆,如同奔跑到懸崖前在掉下去的那一刻收住了腳。當從“水世界”里出來站在當街,他又對自己的“逃離”行為感到疑惑,甚至有些鄙夷。想到星小姐那天不無譏諷地叫他“好吳哥”,這一刻,“好吳哥”讓自己都感到討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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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與情慾的誘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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