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九十九)

色(九十九)

任何單位,小車司機都是消息靈通人士,幾個司機加在一起就是一座信息庫。如果領導和司機個人關係良好,司機便會主動將信息透露,使他能了解許多不知曉的事。反之,要是領導對司機耍橫,且在關鍵時候不為其謀福利,那樣司機不但對他守口如瓶,反倒會把他的醜事散佈出去,壞其名譽。由此可見,領導不能得罪的除了上司還有給自己開車的司機。吳桐和小汪的關係始終不錯,倒不是吳桐深諳上述之道,而是心性使然,對小汪從不以領導自居,態度和藹,有什麼好事(比如在官場“行走”中獲贈的禮品),也都是“見一面分一半”。人都知道個好歹,小汪自然就對他一心一意,不時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傳遞給吳桐。前面說過,自從吳桐的工作被“調整”,他消極對抗,不再讓小汪接送,但從小汪那裏獲得的“消息”還是源源不斷。前幾天小汪告訴他,王梅的司機向他透露,王梅和焦亮“掰”了,以往王梅一上車便會掏出手機給焦亮打電話,告知自己去哪裏,同時再關照一些事情。現在王梅不給焦打電話。再是應酬王梅也不帶焦亮,要麼一個人去,要麼帶上分管辦公室工作的孫副總。至於王梅和焦亮是否像小汪說的“掰”了,雖難有定論,但之間關係的變化是能察覺得到的。上次焦亮說到王梅那腔調已說明問題。吳桐想像不到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覺得不會是情人之間的小情緒小紛爭。他在辦公室,小汪知道,卻把電話打到他的手機上。他明白小汪的意思是讓他見機行事,方便就接,不方便就不接。他接了。小汪說:“吳總,機械隊又鬧起來了。”他驚了一下,問:“怎麼回事?”小汪沒回答,問:“吳總你現在不忙吧?”他說沒事。小汪說要不我拉着你出去轉轉?吳桐說行。上車后小汪不說往哪裏去,吳桐也不問。一會兒小汪把車停在一家商場前面,他開前門下來,又開後門上來,坐在吳桐身旁,以徵詢的口吻說:“吳總要不要關上手機。”吳桐照他說的做了。然後拿眼看着他,等他說事。小汪問:“吳總,這幾天常班長給沒給你打電話?”吳桐說:“這幾天沒打,前幾天天天打。”小汪問:“追你兌現承諾?”吳桐說:“是。”小汪說:“也許是覺得希望不大,便採取了行動。”“什麼行動?”“護廠。”“護廠?”“他們聽說焦亮要把宮總賣剩下的機器拉了去賣,又聽說賣了錢並不給工人發工資,就組織起來,守衛在車間大門口,不許把機器運走,並揚言與其讓領導賣了錢吃喝玩樂,不如自己賣了發工資,現在雙方正對峙着,弄不好會出現流血事件,在這種情況下,吳總最好迴避。”吳桐問:“這事王總知不知道?”小汪說:“肯定聽到風聲。一上班她就叫司機拉着出去了,把手機也關了。”吳桐心想王梅也躲了?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一事當前,副職可以躲,一把手是躲不掉的。他問小汪:“焦亮在不在現場?”小汪說:“他在,態度很強硬,聽說還和派出所做了溝通,一打電話警察就趕過去。”吳桐覺得事情非同小可。思忖着。似自語又似問小汪:“要是真的發生流血,那會怎樣呢?”小汪說:“很清楚,傷了運機器的人,工人負責,傷了自己,按倒霉處理。”“為什麼?”“焦亮是領導,有權對公司事務做出決定,錯了不錯;工人違抗領導的意志,不錯也錯。”吳桐覺得小汪說得對。焦亮所以氣勢洶洶也正因他知道這個,吳桐意識到常班長他們處境險惡,他甚至覺得是焦亮故意設置的一個陷阱,等着工人去跳。他說:“小汪,咱們趕去機械隊。”小汪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地望着吳桐。他說:“這事別人能躲,我不能。”“為什麼?”“你知道的呀。”吳桐說。小汪不吱聲,回到駕駛座。車開后吳桐拿出手機給畢可超掛電話,畢可超說他在外地出差,過幾天就回去了,回去趕緊聚聚。吳桐說不是聚不聚的事,他把眼前的事簡要說給畢可超,也是老套路了,畢可超自然心領神會,他說你要去,就要想辦法把工人阻攔住,不管焦是不是蓄謀,一出事工人就罪名成立。他問什麼罪名。畢可超說暴力抗法呀。吳桐說狗屁,他個焦能代表法,反對他就是抗法?畢可超說你這人,是不是得給你上一堂普法課,這麼幼稚。聽我的沒錯。吳桐想想畢可超的觀點和小汪基本一致,不再說。機械隊大門口人頭攢動,聲音嘈雜。小汪問要不要把車開過去,吳桐說開過去。下了車吳桐沒見焦亮的人影,只見包括常班長在內的工人手持鐵棍擋在大門口,與一夥搬運工對峙,情勢劍拔弩張,隨時都有發生火併的可能。吳桐心想既然焦亮不在,自己便可代表公司處理問題,用畢可超的話說是代表法。他決定先震住這伙外來搬運工,朝他們高聲說:外人誰也不許進到工廠里。一句話使吵嚷聲靜下來,都朝他望。搬運工中一個頭目模樣的人斜眼盯着他看,出言不遜:你是什麼鳥人!小汪衝上前指着他的鼻子大罵:操你個媽,你才是鳥人,敢跟我們吳總耍混,好大的狗膽。工人那邊跟着喊:他敢罵吳總,揍死這小子。那個頭目被震住了,熄了氣焰,卻心有不甘,說:是焦總讓我們來拉機器,你們到底是誰說了算?吳桐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也確是個不好回答的問題,可他知道必須跟上話,他咽了口唾沫說:誰正確誰說了算。那頭目怔了一下,大概這說法對於他太陌生,甚至有些滑稽,哼了聲說:開什麼玩笑,我們是給錢幹活,管什麼正確不正確。小汪質問:不管,給你錢叫你殺人也干?!頭目反駁說:拉機器不是殺人。吳桐接說:工人不讓拉,你們硬要拉,發生衝突誰知道會出現什麼後果?你被打死倒霉,你打死別人得償命,你說殺人償命這條法律正確不正確?那頭目聽了閉口無言,想是吳桐給他描繪的這種結果使他心生怯意,嘟嘟囔囔:他媽嗑瓜子嗑出臭蟲了,幹活還得先想好了正確不正確。小汪說:對呀,不能光低頭拉車還得抬頭看路。有人笑了一聲,又有人跟上笑,氣氛變得輕鬆起來。那頭目朝弟兄們把手一揮,說:走,算看錯了黃曆,自認晦氣。吳桐鬆了一口氣。可正在這時焦亮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擋住撤離的搬運工,訓斥說:哎,你們要幹嘛!趕快運機器呵。頭目沒好氣:焦總,你們七口子當家八口子主事,到底是誰說算呵。焦亮眼看着吳桐說:我是地產公司經理,我不說算誰說算。頭目指着吳桐說他不讓我們搬運,我們聽你的還是聽他的。焦亮想想轉向吳桐說吳總你過來一下。說著朝沒人的地方走去,吳桐覺得可以和焦亮談談,便跟了過去。站下后焦亮用怪怪的眼神看着吳桐,說:“吳總你玩笑開大了吧,咋一點規則都不講?有你這麼辦事的嗎?這事是你可以插手的嗎?”吳桐說:“要是我一直沒插手,不會來這裏,可事實上我早就插手了,當時公司一把手何總指示我來管,我代表公司和工人達成了幾項協議,才把事情平息下來,這你不會不知道吧。”焦亮說:“我知道,又怎麼樣?”吳桐說:“你現在負責地產,應該按協議辦呵。”焦亮問:“什麼?”吳桐反問:“你不知道?”焦亮說:“我知道,可你們弄成一攤子爛事,叫我來擦屁股?”吳桐說:“正因為你是這種態度,我才不得不過問。”焦亮哼聲說:“你管得了嗎?”吳桐說:“管得了管不了是一回事,管不管是一回事。”焦亮搖搖頭,問:“你想怎樣?”吳桐說:“在兌現對工人的承諾之前,不能賣機械。”焦亮問:“兌現承諾和賣機器有什麼關係?”吳桐說:“有,協議有不解散機械隊一條,賣了機械工人不能工作就等於解散了,所以不能賣。”焦亮說:“這不可能,轉讓合同已經簽了。”吳桐說:“你也看見工人的情緒很激烈,要是一味蠻幹,出了事怎麼辦?”焦亮說:“不是你給他們撐腰,就不會出現這種局面。”吳桐說:“隨你說好了。”焦亮情緒很激動,眼兇巴巴地盯着吳桐,說:“你以為你是誰?你什麼也不是。我現在要告訴你,新總會計師已經物色到了,你就要從泰達滾蛋了。”吳桐怔了一下。他知道焦亮說的不是氣話,而是真話,確有其事,自從何總退休,王梅接替,他就想到王梅不會容忍他,現在焦亮證實了這一點,他的心驀地沉重起來,卻故作輕鬆說:“謝謝你把消息透露給我。”焦亮說:“我還可以告訴你,事在人為,如果你還想留在泰達,就要轉變,這樣別人才能幫你說話。”吳桐聽得出焦亮的意思,說:“我不會死乞白賴地留在泰達。”焦亮瞪瞪眼,說:“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說畢丟下吳桐向人群那邊走去,吳桐跟了過去。焦亮和吳桐談話的時候,人們就像在觀看兩人演出的啞劇,直到他們一前一後回來,也不知道劇情發展到什麼地步。搬運頭目冷聲冷氣地問:“到底搬還是不搬?”焦亮把手一揮說:“搬。”所有人一齊把目光集中在吳桐身上。吳桐表態:“不能搬。”人群里騷動起來。那頭目譏諷說:“我咋覺得就像看他媽的樣板戲一樣的呢,正反面人物針鋒相對,都說自己正確,代表無產階級革命路線,正確不正確我們分不清,到底誰的話作數?”焦亮憤怒了,吼:“你少他媽給我貧,別的你不知道,誰給你們開工錢知道不知道?”頭目也有些惱,沖焦亮瞪起眼:“我們知道,但我們不想冒風險。你要叫我們衝進去搬可以,那得先簽個協議,出了問題由你負責。”焦亮氣得滿臉鐵青,丟下句:“傻逼。”揚長而去。大家對這種結果都感到意外。接着搬運工罵罵咧咧地走了。吳桐本想過去和常班長他們說說話,可又不知該怎麼說,就招了招手,然後上了小汪的車。這一天剩下的時間,他一直想着自己何去何從。原本想給喬打電話也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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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與情慾的誘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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