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雪峰與丁玲(3)

馮雪峰與丁玲(3)

自然,丁玲並沒有熄滅她對馮雪峰的熱戀。後來,在和胡也頻一起參加左聯活動后,她與馮雪峰重逢;胡也頻遇害后,她又得到馮雪峰的幫助。她難以消除對馮的感情。給馮雪峰的信就是這樣寫出的。1933年秋天,在丁玲失蹤幾個月之後,為了紀念當時傳說可能遇害的丁玲,馮雪峰曾將丁玲在1931年、1932年寫給他的信以《不算情書》為題,發表在《文學》雜誌上。這些公開揭載的書信,記錄著他們在特殊歲月中的情誼,與後來的任何回憶和他人的敘述,它們更為可信地告訴人們一段真實的故事。同丁玲和斯諾夫人的談話一樣,這些信中活脫脫一個能愛、敢愛的女性,沒有虛偽,沒有某些女子的矯揉造作,更沒有絲毫傳統的道學氣。沈從文後來在《記丁玲女士》中,便力圖塑造出這樣一個新女性。香港一位學者對丁玲的這些信評價甚高,他寫到:“這可能是中國女性最**的自白了。但沒有一點肉麻和卑污的感覺,被她那純潔的虔誠的情思所牽引,讀着她遍歷那哀歡交織、凄艷卓絕的精神歷程。在兩性關係上,雖然不夠嚴肅,可是在愛情上卻十分認真和熾烈。”(司馬長風《中國新文學史》)丁玲寫給馮雪峰的這些信,1936年經丁玲本人編輯而收入《意外集》中,但在1949年之後的各種選本均不再收入。丁玲在1932年的信中寫到:一夜來,人總不能睡好;時時從夢中醒來,醒來也還是像在夢中,充滿了的甜蜜,不知有多少東西在心中洶湧,只想能夠告訴人一些什麼,只想能夠大聲的笑,只想做一點什麼天真、愚蠢的動作,然而又都不願意,只願意永遠停留在沉思中,因為這裏是佔據着你的影子,你的聲音,和一切形態,還和你的愛,我們的愛情,這隻有我們兩人能夠深深體會的好的,沒有俗氣的愛情!我望着牆,白的,我望着天空,藍的,我望着冥冥中,浮動着塵埃,然而這些東西都因為你,因為我們的愛而變得多麼親切於我了啊!今天是一個好天氣,比昨天還好,像三月里的天氣一樣。我想到,我只想能夠再挨在你身邊,不倦的走去,不倦的談話,像我們曾有過的一樣,或者比那個更好,然而,不能夠,你為事絆着,你一定有事,我呢,我不敢再擾你,用大的力將自己壓在這椅上,想好好的寫一點文章,你會更快樂些,可是文章寫不下去,心遠遠飛走了,飛到那些有亮光的白雲上,和你緊緊抱在一起,身子也為幸福浮着,……本來我有許多話要講給你聽,要告訴你許多關於我們的話,可是,我又不願寫下去,等着那一天到來,到我可以又長長的躺在你身邊,你抱着我的時候,我們再盡情的說我們的,深埋在心中,永世也無從消滅的我們的愛情吧。……我要告訴你的而且我要你愛我的!可以說,丁玲的這些信,以其真誠、熱烈的情懷,給我們留下了全面理解她的性格和生活的歷史記錄。丁玲和馮雪峰的情誼,經幾十年的風風雨雨而未曾中斷,1957年的反右運動中,他們一起被打成右派,跌入人生逆境。馮雪峰1976年逝世,丁玲1986年逝世。在馮雪峰逝世之後,丁玲在回憶錄《魍魎世界》中,仍然表達出她對馮雪峰的真誠情感。就在她逝世前不久,一個似乎平平淡淡的細節,卻流露出她內心深藏着對馮雪峰的思念。曾在丁玲晚年身邊工作多年的王增如,回憶到丁玲在逝世前一個月的一件事情。那是在1986年2月7日,大年初一,距丁玲逝世的日子3月4日只剩下20多天,清晨,鞭炮聲此起彼伏,丁玲在病榻上迎來她的最後一個春節。這幾天她的病情日益惡化,在2月5日,便因連日氣管炎發作,咳嗽不止而引起急性心力衰竭。她無力與人交談,只是閉着眼睛休息。春節此時此刻,丁玲的精神出奇的好,她與前來的人們艱難卻又是愉快地談話。就是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裏,她想到了馮雪峰——他於10年前的大年初一逝世。王增如寫到:“早上,您聽着街上一陣緊似一陣的鞭炮聲,感嘆地說了一句:‘雪峰就是這個時候死的。’此時,您是憶起了老戰友,還是想着即將在雪峰逝世十周年紀念會上的發言呢,或是又有了什麼不祥的預感?”(《丁玲在最後的日子裏》)10天之後,丁玲病危,她不再可能對他人回憶往事,而她在王增如面前發出的這一感嘆,也就成了她與馮雪峰珍貴情誼的最後的、也是最動人的一筆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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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輝解讀沈從文與丁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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