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志韋與燕京大學(3)
在淪陷了的北平城,日本佔領者殺個把中國人還不是司空見慣的事,中國人只能敢怒而不敢言!而在燕京大學裏卻引起了這麼巨大的風暴,侵略軍怎可能不懷恨在心!在日本侵略者的心目里,燕京大學是一顆眼中釘、肉中刺,但一時又難以對燕大下手。保持民族氣節1941年12月7日深夜,日本軍國主義者偷襲珍珠港,悍然發動了太平洋戰爭。早晨,陰霾籠罩北平,蓄謀已久的日本侵略軍,橫衝直撞地從西苑兵營奔赴海淀,包圍並佔領燕京大學。美麗的燕園遭受到屈辱,自由的學習園地受到敵寇鐵蹄的踐踏;堅持真理的師生,處於日偽監視下。那天凌晨,還在日寇採取行動之前,英籍教授林邁可夫婦和班維廉夫婦四人,從廣播中聽到了太平洋戰爭爆發的消息,當機立斷,駕汽車直奔西山,投向了平西解放區。他們走後,燕大的全部外籍教職員,除了一位瑞士籍的王克私教授(因屬中立國僑民)和日籍的鳥居龍藏教授外,全部被日軍逮捕,旋即遣送到山東省濰縣的集中營關押起來。日寇佔領燕園后,當即宣佈解散燕京大學,對在校師生實行“甄別”,隨後將大部分師生逐出校門。15名教職員及十餘名學生先後遭到逮捕。被逮捕的教職員是:陸志韋、張東蓀、趙紫宸、蔡一諤、周學章、洪煨蓮、鄧之誠、陳其田、侯仁之、林嘉通、趙承信、蕭正誼、劉豁軒等。他們被關押在北平炮局日本憲兵隊監獄。被逐出校園的師生,有些陸續潛往內地,在四川成都華西壩成立了成都燕京大學。陸志韋先生等被捕之後,日寇妄圖利用他們在學術上和教育方面的造詣和威望,讓他們出山事敵,為偽政權塗脂抹粉。在監獄中,敵人用盡了威逼利誘的種種伎倆,結果卻大失所望。陸志韋先生等大義凜然,不畏強暴,絕不屈膝事敵,充分表現出中國知識分子的民族氣節。日寇無可奈何,就改變方法,從**上、精神上對他們施以摧殘與蹂躪。但陸志韋、洪煨蓮、鄧之誠、趙紫宸、趙承信、侯仁之先生等,彼此勉勵,強自支撐,相濡以沫,在生死關頭,在極端嚴酷的境遇下,堅信總有一天會雲開霧散,重見光明,未名湖畔必將重新回蕩起那洪亮的鐘聲。在敵人的監牢中,敵人的淫威儘管未能摧殘先生們的堅強意志,卻極大地戕害了先生們的身體健康,大家的體力大為下降,疾病叢生。陸志韋先生更是被折磨得渾身是病,孱弱之至,瘦得皮包骨頭。日本侵略者曾哄騙陸先生說,只要寫了“悔過自新”書,便可出獄。陸先生不為所動,拿着敵人給他的紙筆,嚴肅而認真地寫了四個大字:“無過可悔”,充分體現了他的浩然正氣!在敵寇的監獄中,他親眼看到,日本人對**員或有**嫌疑的人頻施酷刑,相對來說對他卻沒那麼殘暴。對此他仔細琢磨,得出了一條道理,就是:“**對他們威脅大,而我對他們沒有威脅力;日本人怕的是**,而我不是日本軍閥所害怕的人!”這加深了他對中國**的認識。在獄中放風或倒恭桶時,陸先生和其他幾位燕京人相遇,偶爾還能匆匆說上一兩句話。這對陸先生來說是無比欣慰的,因為他看到這些燕京人是那麼堅強,敵人也奈何不了他們。陸先生入獄之後,家中只有陸夫人帶着孩子們度日如年地苦撐着。儘管環境極端惡劣,但還是有不少燕京人來家關照、安慰。陸家被趕出燕園時,就有學生來幫忙搬家。物理系的學生張象乾幫着搬家時,再三叮囑陸家的孩子們講話要小心,他認為很可能有特務在監視着。以後的情況應驗了他的預見。探監每月只有一次。所謂“探監”,只是送些洗換的衣服和少量食品,根本見不到被探望的“犯人”。頭兩次探監是陸夫人和趙承信夫人及陳其田夫人搭伴去的。儘管每次探監時看守都說“好好的,快出去了”,可是親人們還是能夠從取回的衣服上仔細地覺察到獄中人的情況在惡化。到了5月,陸夫人發現陸先生衣服上那不同於臭蟲血的血跡,知道陸先生正在患着重病。她立即進城到從前在燕大校醫處工作,當時任德國醫院院長的郭德隆大夫處求援。郭大夫判斷陸先生病情惡化,他給陸夫人出主意,由德國醫院接收“取保監外就醫”。5月中旬,日本佔領軍當局通知陸家,允准取保接陸先生外出就醫。兩天後,由李榮芳夫人陪同陸夫人,帶着陸卓明去日軍監獄接人。此時,陸先生已被折磨得瘦骨嶙峋,面色蠟黃,不能走路。日寇讓雇來的一輛人力車進獄中把陸先生拉出來。陸先生一見大家就說:“想不到還能看見你們……”人雖孱弱,但目光炯炯,滿腔仇恨盡在不言之中。在德國醫院就醫期間,除家屬外,一律不得探望。經過醫生們(大多是舊友或學生)的悉心醫護,奄奄一息的陸先生居然轉危為安,並奇迹般地逐步康復起來。在敵人監視下生活陸志韋先生出院回到家中療養時,槐樹街上來往的小販多了起來。那時陸家不時變賣衣物,於是就有收破爛的強行進門收購。不久,日本侵略者又陸陸續續逮捕了一些燕京人,審問兩三天後又放出來。陸卓明、田麗麗(燕大教員田洪教之女)等都在被捕之列。卓明等被放回來的次日,日寇又通知陸先生去受審,實際上仍是逼他出山,替日偽政權服務。陸先生斷然拒絕後,日寇惱羞成怒,竟以“違反軍令”罪名,判處陸先生一年半徒刑,緩刑二年。陸先生回到槐樹街家中后,在敵偽特務嚴密監視下被軟禁起來。這期間,陸家幾次受到敵偽軍警的搜查與騷擾,不少珍貴的稿件散失了。除了敵特監視之外,日本侵略者還專門指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憲兵官兒來陸先生處做工作。燁田隊長和楊翻譯官不時來家“訪問”,有時坐下聊上幾句,有時硬要和陸先生下棋。談話間總會直接或間接地勸陸先生“出山”,為“大東亞共榮圈”效力。陸先生則以病體未愈婉拒,並整天埋首在線裝書堆中,以此表明自己的志趣。經過幾次三番軟磨硬逼都未奏效之後,日本人只好放棄了勸降拉陸下水的企圖。但還是有一些已經失節之徒不斷到陸家勸說。對此,陸先生則一概斥退,並曉之以大義,告誡他們來日方長,不要太短視了。鐵蹄下的生活是極度困難的。陸先生蟄居海淀成府村期間,經濟相當困難,一家老小靠當賣度日,間或也有親友送些錢物周濟。這期間,中國**地下組織也曾在極度困難的條件下,通過友人給予他一定的幫助。凡在這一段時間裏所借用的錢物,陸先生都摺合成美元(因為當時偽幣不斷貶值,難以計數,老百姓私下裏有美元黑市交易)寫成借據,在抗戰勝利后都陸續清還了。從這點也可見陸先生一絲不苟的耿介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