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營區裏邊的日子還是照常過着。
夏雲初的燒本就不很嚴重,沒兩天就退了個乾淨,只是因為病了一回,手腳還是有些發軟。她趁着歇息,偷偷靠到李順身邊量了量,覺得自己這小身板好像當真長高了一些。
這本不該是她現在要關心的事,不過忙裏偷閑,也算是找點兒樂子罷了。
至於這營區裏邊的病情,卻是奇迹般地被慢慢抑制住。
——不,也不能將這說成是奇迹。
在這短短的幾日裏,隋弁也不知是動用了多少明裡暗裏的關係,將所有能夠搜集到的醫書和方子,全都送到了夏雲初面前去。
夏雲初甚至在那一堆手抄本當中,發現了青龍湯和白虎湯。
那可是醫聖張仲景在《傷寒論》裏邊記載的方子。雖然那些手抄的方子並沒寫下作者的名字,夏雲初也無從得知這兒是否同樣有個叫張仲景的醫聖,可方子的內容,她卻是大概記得。
只不過,藥方這種東西,哪怕是記得個大概,只要藥量上稍有些偏差,都很可能將一張救人的藥方變成殺人的毒方。
她只記得大概,也不敢將話說滿,只能是根據藥效,小心推斷出幾個安全的簡易藥方,作用自然比不上完整的。
而今有了青龍湯和白虎湯的藥方,夏雲初毫不猶豫地就給病症相符的病患用上。
營區裏邊的病情便開始緩和下來。
特別是在死了一批重病患以後,活下來的這一批本就體質更強健一些。他們有了葯湯,又有了足夠隔離的空間,交叉感染的情況也開始減少。
在夏雲初拿到青龍湯給他們用上的第三日,這些營帳裏邊終於出現了退燒的病患。
他們也沒有溫度計,可以真去精確地量出病患體溫,但這麼些日子下來,不管是夏雲初還是李順,用自己的手就能充當體溫計。
為了讓自己的觸感更精準,他們兩人甚至拿仍在發燒的夏雲初來當標準,一直到夏雲初自己退燒,才停止了這對比。
那退燒了的兵士,就連身上的膿瘡都已經開始結痂。原本流出淡黃膿水的瘡口,這兩日再也見不到有潰爛的痕迹。李順去為他換了兩次繃帶,上邊唯有葯汁的痕迹。
夏雲初親去看了一次,又摸了那病患的淋巴,在對方臉上那可疑的羞色之中,夏雲初也跟着露出了滿臉驚喜。
“想來是要好了。”夏雲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她這身子畢竟還是年少,就是每日操勞又剛病好,卻也還是無損那種神采飛揚的模樣。先前,她都因為病患的狀況憂心忡忡,好久沒有露出這樣明媚的笑容。如今雙眼如月般一彎,自是看呆了李順,也看傻了病榻上的那個病患。
夏雲初如今初顯玲瓏的身段,是再也掩蓋不住。
還在病榻上昏迷着的兵士,自然注意不到她。可現在被她摸了脖子的這位,人卻已經緩過來了,又好久未曾見到這樣標緻的姑娘,一時憋得滿臉漲紅。夏雲初倒是沒注意他,李順卻不免是要狠狠瞪他一眼。
夏雲初卻是興奮得緊,連那兩人得小動作都沒有發現。
敵軍那邊燒營的事,到底還是給她帶來了不少壓力。
瘟疫死人,那是無可奈何,但如果真逼得秦軍也要燒營,那麼她自己心裏首先就過不去。況且,隋弁還說了那些意義不明的話,讓她一直擔心,是不是哪天睡醒,就會突然見到隋弁組織一群兵士過來這隔離營區裏邊參觀。
幸虧現在已經有了第一個被治癒的病患。
如此一來,哪怕隋弁真就拉着人來參觀,她也再沒那樣慌張。
夏雲初最近可是煩惱得連手上的傷口都忘了料理。要不是李順每日都盯着,叫她處理傷口,她可能真會記不住還有這麼個傷口存在。
李順也就是將所有話都憋在了胸中,若是他話多一些,肯定會不住地就埋怨夏雲初。他卻哪裏知道,夏雲初也是有意無意地讓自己遺忘傷口。
如果總想着這傷口,夏雲初就免不了要擔心,恐懼着自己可能要染上瘟疫。有着這樣的心思,可沒辦法將一切都安排着做好。
不會染上瘟疫,到底只是一種猜測,就是夏雲初自己,也沒辦法就此斷定。她所說的那些話,與其說是診斷,不如說就只是個安慰——對旁人、和對她自己的安慰。
她不願去想這些,卻偏又沒辦法徹底遺忘,只能強自裝出一副忙碌的樣子,也好讓李順放心。
“這都隔離好幾日了,該也不會病了吧?”
這樣的話,夏雲初都只敢躲在一邊悄聲嘀咕。
總算現在,營區連着她自己的病情都好轉起來。
隋弁還真就安排了人到這營區來參觀。
當然,他們可不敢跨入到這營區裏邊來,也不知隋弁是怎麼想的,當真拖着一群兵士,就繞着那些木圍欄的邊,來來回回走了好幾遍。
今日來的是這樣的面孔,到了明日就又換一批。
剛開始那幾日,夏雲初自己還病着,可不能叫那些當軍的發現,於是便只能躲到營帳裏邊去,讓李順一個人在外頭,向一干同袍介紹講解。
李順本來懂得不多,但同外頭那些完全沒接觸過瘟疫的人相比,卻已經成了個良醫一樣。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說得一群糙漢眼睛圓瞪。
等夏雲初自己病好,再到這外頭來,頓時發現自己沒多少需要解釋的了,乾脆是樂得清閑。
他們這邊忙着,反倒是襯出了督軍的空閑。
督軍的病情是營區裏邊最穩定的,營帳裏頭的人還不斷交叉感染的時候,他的體溫就已經穩定下來了。只不過因為夏雲初沒有刻意去照料他,所以他也沒比營帳裏邊的病患好得更快。
夏雲初和李順沒注意到督軍,那些閑着過來看的軍漢,卻全都注意到了督軍。
——誰叫督軍以往那樣招人嫌棄。
夏雲初甚至聽到有人悄悄拉着李順小聲問,“喂,那督軍也是染了瘟疫的?可什麼時候病死啊?”
聲音是挺小,整好只夠營帳門前的夏雲初和督軍聽清楚。
夏雲初眼睛一彎,努力憋着笑,扭臉就見到了督軍那幾乎要吃人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