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心情自己感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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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復旦是政通路上一家比較不錯的餐館,現在不知道還在不在,只是聽說政通路已經翻新了,從同學拍的照片上看到路旁建起了幾棟別緻的建築,雖然很美,但是那已經不是我的政通路。
我的政通路上,兩旁栽種了參次不齊的梧桐樹,還有一些冬青,時不時會飄下一兩片落葉。我的政通路上,有着一個長發的她,背着一個小書包,慢悠悠地走在我的身邊,偶爾會轉過頭來,沖我笑一笑,或者得意地講起寢室的故事,又或者,好奇地投來詢問的眼神……
那天在紅復旦吃了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我當時特別拘謹,渾然不像平時的我,還有,一道菜味道比較怪,但是我們誇它做得有創意。
紅復旦我們只去了這一次,後來我們常去對面的“故鄉”,這個餐館以經營韓國菜聞名,現在不知道在不在了。我們在“故鄉”的餐桌旁,聊着彼此的生活,聊着將來的打算,聊着對種種社會現象的看法——我發現她很善良,很單純,她的眼睛裏滿是無邪,她的心靈里滿是無邪。
第一次約她出去玩,是去共青森林公園。我們走在林蔭里,坐在草地上,她自信地說她的名字是最好聽的,她說這話的時候,眉飛色舞得意洋洋,還撅起了小嘴。後來我們去激流勇進,乘小船上了高塔,然後直衝而下,我們的喊聲響徹雲霄。
中午我提議去吃燒烤,她嫌太貴,於是我們又坐車來到政通路的故鄉。——她是一個很樸實的女孩子。
她曾經在一封信里說,經常想到一句話:“人們都說我的未來充滿希望,我卻擔心自己永遠打不開翅膀。”她說她長大了,正面臨著越來越多的責任和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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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在信里隱隱約約地表示出我的好感,我在一封信的最後說道:“寫完上面的之後,我想告訴你:我挺想你的。”她馬上很隱晦地給我敲響警鐘:“你的那封信我看了,不知我的理解和我的行為是否正確。有些擔心和害怕的說。”
我知道她已經看出了我的企圖,但是沒有關係,我愛她就是要讓她知道。我還是一如既往地跟她交往,而我約她的時候,只要她不忙就會來陪我。後來她說是因為覺得我快畢業了,心情不好,於是就來可憐可憐我。我想那時候,也許她覺得我只是在畢業前極度空虛的時候喜歡上她,那是一種過眼雲煙的愛,也許她以為我馬上就要畢業了,馬上就要來到南方,我就會放下這段感情。但是她沒想到的是,我對她的愛情已經日久彌深,沒有因為距離的改變而有絲毫的褪色。
畢業前,也是在故鄉,我送了她三件禮物。一件是我們的畢業光盤,我說:“希望你能記住96級。”一件是我們班級的畢業T恤衫,我說:“希望你能記住96新聞。”第三件是我在大學期間小說散文的合集,我說:“希望你能記住我。”
終於畢業了,我們班吃了散夥飯,然後大家一起到相輝堂前唱歌。我躲在一個樹蔭里,躺在草地上,遠離同學的歌聲,撥通了她的電話,我告訴她我會想你。
回到家之後,我還是每天給她電話,她告訴我不要再打電話了,但是我沒法不聽到她的聲音。我還是經常上BBS,找她聊天,給她寫信。2000年7月14日有月全食,我提前出發,準備先去上海跟她一起看月食,然後再去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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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4號的晚上,我們坐在曦園小山丘的石凳上傻傻地等,夜色中,她的眼睛裏有晶瑩的光,她的秀髮被風吹揚,劉海輕輕拂着她的額頭。
月亮終於被吞食了,漸漸的,變成一塊黑色的圓盤。
她兩手交叉着放在石桌上,我忍不住拉住她的手,但是她抽了回去,而且不耐煩地問道:“你幹嘛?”
我頓時覺得自己做了錯事,不知道說什麼,而且想再也沒臉跟她聯繫了。
第二天我就去買了南下的車票,打算早早離開這塊土地,帶着傷心和落寞。可是晚上的時候,她打來電話,說要送我一點禮物,請我吃麥當勞。
五角場的麥當勞氣氛很溫馨,她送我一個水杯,不好意思地說:“我想送你點東西,但是想來想去也不知道送什麼好,就送你一個水杯,你採訪的時候可以帶着。”
那天,我第一次向她正式表白,我說我愛你,兩年的時間我不怕,我會一直等你畢業。她說不可能,時間可以改變一切,距離可以改變一切。她讓我在深圳給她找一個好師嫂,好好照顧我。
那天我第一次流淚,第一次感受到心底的脆弱,也是那天,我知道,我是真的愛上她了,不是因為空虛寂寞,不是因為無聊孤寂,我愛得那麼真實,那麼深沉,那麼難以離開……
但是我終究要走,南方有我的工作,有我的事業,有着美好的前程在等着我,臨走前我告訴她:“我不想放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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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深圳,亞熱帶的太陽烤得我快要爆炸。我繼續跟她保持着聯繫,單位里有一個破落的網吧,機器都是286,上網特別慢,但是我每天晚上都要在那裏泡上幾個小時,繼續上着BBS,有時候會遇到她,愉快地跟她談着深圳的新鮮事,但是電腦太慢,而且經常死機。更多的時候遇不到她,但是能收到她的信,我彷彿覺得我的大學還沒有結束。
她說:“不知你看到我的這封信是什麼時候,還是在2000年嗎?”——大概她沒想到,我工作之後還會一如既往地上BBS,她也許不知道,我是為了來等她。
她說:“我的信箱中有你的41封信。有時候想,認識你就是一件挺奇怪的事。還記得收到你的第一封(確切地說,應該是前三封,因為你是一起寫的)信時的詫異。那時信的發出地還是1204,而這封信就已是千裡外的深圳了。不管以後我們是否還會有聯繫,是否還有機會見面,但我想相識即是緣,會記得你這個朋友的。——我想她是想表明心跡:我們只能做普通朋友。
她說:“‘我要從回憶的岸上回到船里,繼續在生活的河中漂流’,這句話剛好填上日記本上的最後一行空白。”
那時候,我的心裏經常被思念填滿。單位門口的馬路邊上,有一部公用電話,我總是在晚上10點半左右跑到路邊給她電話,馬路上汽車轟轟隆隆呼嘯而過,我不得不扯開嗓子說話。那種情景,估計每個到深圳打工的人都經歷過。
我跟她說我愛你,她卻總是義正詞嚴地拒絕我,並多次祝福我找到一個真正愛我的人,給她找一個好師嫂。她是一個理智的女孩,她知道距離太遙遠,愛情基本不可能。其實我也知道,距離往往是愛情的致命傷,連本來熱戀中的情人都會為此分道揚鑣,何況是我們呢?但是愛情已經徹底打敗了理智,我熱切地盼望着奇迹發生,我想創造一種神話,我想向她向世人證明,只要有着堅不可摧的信念,即便天涯海角愛情也能開花結果。我要放手一搏,爭取我要的愛情。
等我買了手機,我就每天給她電話,每當聽到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就激動異常,跟她通電話的時候,是我最幸福的時光。可是她屢次告訴我不要再打電話了。我一次次遭到沉重的打擊。我本來酒量還可以,可是有一天我只喝了一瓶啤酒就醉了,我一直不相信“借酒澆愁愁更愁”,但是那一次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同學聽到我的故事之後,告訴我一個星期不要再打電話。這個同學正是當初上課時,手指輕輕一指,說“那個女孩不錯”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那一個星期是怎麼度過的,我時時刻刻都在煎熬之中,每次拿起話筒,又總是忍着硬生生放回去。同學告訴我:“為了你永遠的幸福,一定不要急着給她電話。”
難熬的一個星期終於過去了,晚上10點半,我終於拿起了話筒,我問她:“你最近過得好嗎?”話筒里傳出她的啜泣聲,她說:“不好。”
我開始自責,不該這麼狠心;我也知道,其實她是愛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