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一個人的除夕之夜,我盼着有個人來
一個人的除夕之夜,我盼着有個人來
趙德發說,他和周雪冰一家今天都要回南京老家過年了。夫妻關係再差,年還得照樣過。我對他講,春節期間,不要吵鬧了。趙德發說,現在他跟周雪冰已經不吵鬧了。沒啥鬧的了。一切都顯得非常平靜。趙德發在說這話時,一臉陰霾。然後,他叼着香煙給歐陽一虹打了電話,告訴她今天就回南京了。說了兩三句后,趙德發向我揮揮手,示意我迴避。我就出去,關上門,把電腦打開了。讓他們聊天去。我不知道他們在電話里聊了多長時間。趙德發開門出來時,眼睛紅了。好象哭過。他就帶着紅紅的眼睛下樓了。
趙德發走後,我就盯着他的保險柜發獃。他如此信任我,我感到自豪。可我又感到不安。一個男人,把他的部分財產轉移到朋友家裏隱藏起來,是狡猾?還是不幸?那裏面除了錢財,還有什麼?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至少,那裏面放着他認為最重要的東西。或許他的心就放在裏面。我看着保險柜,隱隱感覺一陣揪心的痛。
周雪梅沒有隨姐姐回南京。小胖子留住了她。他說要跟她在一起團年。小胖子的具體安排是,正月初二他到南京去看望周雪梅的父母,算是正式把他們的婚姻關係以民間的形式確定下來。周雪梅也辦了一些年貨,準備做好團年飯。而小胖子也在準備年貨,他要跟他母親團年。然後才是跟周雪梅團年。這就把本來簡單的事情搞複雜了。為此,我專門打電話給小胖子,說:“你把周雪梅叫你們家去團年不是很好嗎?你這樣做不近人情,你母親會不高興的,周雪梅也會不高興的。為啥要分開過年?大家在一起多好呀。”
小胖子嘆息一聲,說:“張大哥啊,有些事情我誰都沒講過。你們不知道呀。”
我說:“什麼不知道?你就不怕周雪梅多心嗎?”
小胖子說:“多心也只好讓她多心去。是否讓她到我家去,過年後再看吧。我家裏情況特殊啊。”
好了,我就不再說了。一句情況特殊解釋了我們的全部疑惑,也給我們留下了一個懸念。跡象愈來愈說明,小胖子的家是一個謎。這個謎將隨着他跟周雪梅婚姻關係的確立而逐步解開。愛情是不能容納這個謎底的。這個謎底太大了。
過年使家的概念變得具體了。以家庭為單位的社會組織形式,在這一天表現得特別圓滿。他們似乎都比我好,都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在一起團年。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景象,滿街飄紅。三百六十天的喜慶都集中在這幾天了。好象一年到頭就為了這個。只有我才是一個人。不過我精神很好,混合在迎接新春佳節的忙碌之中。裝做一副過年的樣子,煞有介事地清理着豐富的食品,象一個大家族一樣。甚至我把床鋪上的一切用品都換成了新的。因為我必須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春節。
臘月三十了。我每年的這一天都是在電話機旁邊度過的。上午我就接到了四十多個拜年電話,都是全國各地的老友新朋打來的,都是些文人,商人,和一些當了官的政界朋友。他們沒有忘記我。我也給沒有給我打電話的朋友拜年,打出去了三十多個電話。無一例外地祝他們新年快樂。此時,親情隱去了,成了遙遠思念。友情則變成了新年的第一聲祝福。
夜幕的降臨使我愁腸百結。浦東新區響起了鞭炮聲。這是上海唯一一塊還沒完全禁止煙花爆竹的地方。大家把辭舊迎新的心情點燃了,變成了聲音和色彩放到天空去欣賞。我沒有買鞭炮,住在六樓,沒地方燃放。但這並不影響我過年,也不影響我對鞭炮的享受。我把我所聽見的所有鞭炮聲都理解為專門為我放的,我享受着不勞而獲的快樂。這樣一想就平衡了。我極認真地做了八個菜,四涼四熱。看着那些熱氣騰騰的菜肴,我突然想哭。外面的炮聲放大了我的孤獨和寂寞,一點食慾也沒有了。我抓起電話,我想給誰打個電話也好。可是,這除夕之夜,全中國都在團年,已經不是打電話的時候了。我看着電話,覺得它象一隻死貓躺在那裏,靈魂沒了,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