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女老闆要來我的住處看我
女老闆要來我的住處看我。一時間讓我手足無措。
這是件很有意思也很有難度的差事。也是件不令收件人高興的事。我將用我的智慧斷送他們對於劉總的痴心妄想,讓他們死了那顆賊心賊膽,讓他們對劉總徹底絕望,然後另尋獵取目標。當然,我必須堅持三條至關重要的原則,其一是尊重對方,抬高對方;其二是替代劉總顯示出應有的氣度和教養;其三是找一個拒絕的合理借口,這個借口必須是大大方方,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講得通的。千萬不能激起別人對劉總的反感。那就適得其反了。當寫完十多封信時,我感覺自己就成了一個劊子手,無情地扼殺了他們雄心勃勃的**。他們望穿秋水所盼到的,竟是從我電腦里吐出的一個個冰冷的漢字。當那些漢字從打印機里鑽出來時,怎麼著它們都不象漢字,而象一個個堅硬的石頭。
但我想劉總還是幸福的,因為有十多個男人向她求愛。被人愛總是一件好事。他們大多是一些有地位有品位的成功男人。不幸的是,他們聚會般地遇到了同一下場的命運。遭遇了我這支暗槍的襲擊。
劉總對我的複信很滿意。詩人就是詩人,字裏行間都充滿了人情味和人道主義關懷。她說她要請我吃飯。我沒有拒絕。吃飯對我來說一直是個問題。我們來到浦東一家有名的飯店,因為追求過於豪華而顯得有些繁瑣和冗贅,這與我喜歡的簡約風格是不一致的。我們進了包房,坐在可以容納十多人的餐桌旁,餐桌的寬大拉開了我倆的距離,我們面對着面。有點象談判。服務生進來問:“請問還有其他人嗎?”劉總說:“只有兩人。把閑着的碟子拿走吧。”服務生在收拾碟子時,劉總對我說:“我忘了,把你的老婆孩子也叫來吧?”我說我沒有老婆孩子。劉總驚訝地說:“你也是一個人?”我說一個人好。其實我還有個女兒,她媽媽帶着。明白了嗎?劉總嫣然一笑:“明白了。我們同命相憐。”
這個比我大幾歲的女人非常健談,百科全書似的,什麼都懂。從經濟管理到文學藝術,一樣不漏。她說她管着一個三百多人的企業,實在太忙,幾乎沒有時間能坐下來好好跟朋友談談,她很羨慕那些有錢的平庸的女人,她們什麼都不想,但過得悠閑,自在,得意,你不能說她們不幸福。可她就不行,有時飯都吃不安然。我問:“你今天為啥有時間出來輕鬆一下?”她嘆口氣說,“忙裏偷閑,只想跟你聊聊。”
我為她的心意而感動。我不由自主地凝視她。猜想得到,她是那種經常進美容院的女人,皮膚經過了良好的保養,光澤油潤,彈性十足。真正的彈性是看出來的,而不是摸出來的。這是上層社會的女人才具有的優越條件。我的目光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有些戒備地問:“你為啥這樣看着我?”我說:“想這樣看着你。當初我不敢這樣看你,是因為覺得你不好親近,現在我覺得,你並不是不好親近的人。”劉總笑了,展示出一口碎白的牙齒。這種牙齒看上去只有十多歲。它們都很年輕。很茁壯。我暗自猜想,我們在一起對話,且不說老闆與職員的身份,就連牙齒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本來我對我極為通俗的長相就不自信,破敗的牙齒又雪上加霜,使我的自信心銳減到了底線。
不知是怎樣把飯吃完的。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想把剩餘的菜打包帶走,它們都是上品佳肴,能夠滿足我明天一天的生活了。扔掉可惜,可我又沒有勇氣把我的想法說出來。我要顯出詩人的清高,不能在女老總面前掉價。離開時,我戀戀不捨地看了它們最後一眼,象是跟親人訣別似的,有點傷心。
劉總說要送我回家。我說不,去了你會嚇一跳的。她說為啥,我說象狗窩。她掏出車鑰匙說,那我就到狗窩裏去看看吧。於是我們就上車了。她開車的樣子很優雅,象在寫一首關於方向盤的抒情詩。開門一看,她說,“還不錯嘛!”之後,她象一個檢查衛生的,來來往往在我房間裏看了看,並着重看了我的書櫃,那是我賴以立身的文化寶藏。我沒有請她入坐,圍着她轉,象在繼續等她發號施令。我覺得在我那破了縫的沙發上,是不配讓她那高貴的屁股着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