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婚後(5)

第十六章:婚後(5)

“煙花三月下揚州。”1997年,陰曆三月,李然攜妻女到上海蘇杭一帶玩了一個星期。這是他和杜小彬結婚以後第一次闔家外出旅遊,女兒咪咪難得有爸爸媽媽一起陪着她玩的時候,特別撒嬌,走到哪兒都要求李然抱着。他們的最後一站是揚州,杜小彬在揚州有一個筆會。李然只在揚州待了半天,他要趕回昆明照顧店裏的生意。他倆有一個店,1995年開的。生意生意,其實是做熟不做生,李然和杜小彬做的是照相館生意,他們開了昆明市第一家專業婚紗影樓。到1996年年底,李然和杜小彬有了二三十萬的樣子。陰差陽錯地,他跟她倒一天天志同道合起來了。144次列車在平坦的長江三角洲上“喀嚓喀嚓”地向前行駛,終點是上海。比起四季常青的春城,江南的三月更具層次,沒有那樣濃艷,卻不缺少情致。從車窗向外看去,雜樹參差,偶爾有一株開花的樹長在人家的屋后,只是不見人。水塘里浮着灰褐色的鴨子,草坡是一塊塊的,開着小花露着黃土。棋盤形的連着片的稻田上,時而可以望見一兩個遠遠的人的背影。她對他說過:春到深處就不見了,我也漸漸地習慣了沒有你的日子。“旅客同志們,列車已到江城火車站,列車將在江城火車站停留15分鐘。”女播音員清脆悅耳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李然知道火車會經過江城,但是他不知道他會下車。站台是新修的,隔着玻璃窗,李然一望即知。如果還是那箇舊站台,他可能就不會走下火車。旁邊,一個旅客把窗玻璃推了上去,站台上人來人往。“李然李然。”她的聲音在他耳邊一遍遍走過,只是這一次,不論他怎樣張望,他都看不到她了。也只有此時此刻,李然真正懂得了她在信里寫給他的:“我知道,你不會在這趟列車上,只是,望着出口處紛攘的人群,我久久地不能移動腳步。”明明知道不可能,心裏還是會有模糊的指望,她會從人群中突然出現,站定在他面前,說一個字:“我。”新修的三環路,水泥鋪就的道路寬闊筆直,路邊的景物似是而非,李然幾乎產生了懷疑——這真的是他待過的江城嗎?出租車轉過一個又一個路口,轉着轉着,熟悉的街道和建築物漸次出現在眼前。李然搖下車窗,撲面而來的氣息,在瞬間把他帶回了過去。他第一次見到蒙蒙的晚上,那也是一個五月。師大校園的北圍牆不見了,代替圍牆的是林立的店鋪。精儀所的大門還是老樣子,路兩旁的大樹也是老樣子。本來,李然只打算在車上看一眼,不是憑弔,他只想看一眼。沒有想到,他看到的是一片廢墟。不但人去樓空,連她住過的房子都拆掉了,時間在這一刻顯出了它死一樣的冷酷和沉默。荒涼的廢墟前兀自盛開着白色的花朵。他們也曾經討論過,不知道這花是白玉蘭還是廣玉蘭,花瓣豐美,沒有香味,想當然的應該是一種蘭花吧?也許就是廣玉蘭。樓頂都拆掉了,更不見窗子的遺迹,只有木樓梯還是完好的。李然絕不敢踏上樓梯一步,不是擔心樓梯不結實,而是沒有那樣結實的心理防線。“宗處,有人找,二線。”小宗按鍵,拿起話筒,眼睛還看着桌上的一份批文:“我是宗禹,您哪位?”“小宗,我是李然。”按照預定行程,這時候李然應該已到昆明機場了。按照周蒙的預定行程,她應該在香港回歸祖國前飛往新大陸。所以,李越沒想到自己在香港忙完回歸慶典又忙國慶大典,11月回北京還能再見到周蒙。周蒙是1997年1月生產的,生了個男孩兒,取名潘登。她們約好在秀水街見面,周蒙想讓李越參謀參謀該買點兒什麼衣服帶出國。11月的北京,天高得讓人想變成一隻小鳥,一抖翅膀就飛進蔚藍的深處。李越到得早一點兒,買了瓶酸奶靠着牆喝。酸奶,只要李越在北京就只喝一種,從70年代就有的,老式的圓肚子粗陶瓶裝的,只有這種她喝着過癮。——周蒙把頭髮剪短了,穿件綠格呢子西裝短褲,配白色短襟毛衣,腳上是一雙白色高幫軟靴。她的身材已經完全恢復到少女的樣子,至於臉上的神情,少女,少女是不可能擁有這份從容淡定的神情的。她沒有瞧見李越,站在路口不慌不忙地看着過往的行人。李越放下酸奶,走過去,好像剛到似的,叫了聲:“蒙蒙。”周蒙回過頭,笑了。只有李越還會這樣叫她,不顧她已為人妻為人母的事實。在這個季節,北京也只有秀水街還會大量地販賣夏衣。周蒙要去的佛羅里達,緯度跟香港差不多,靠海,夏季漫長,多雨,沒有冬天也沒有雪,是美國的旅遊度假州。李越建議周蒙多買T恤和長短褲,還有大量的內衣,她的號小,在國外不容易買到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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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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