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4章
索科夫的想法很簡單,在亞戈京地區徹底失守之前,儘可能多地收容被打散的潰兵,以加強自身的實力,為接下來的突圍戰做準備。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由於德軍的攻勢猛烈,很多地段相繼失守,從基輔逃出的小部隊不得不繞過亞戈京,撤往安全的地帶。與此同時,隨着前沿部隊的損失加大,德爾上校從索科夫的特別連抽調大量人員,去充實前沿,以加強那裏的防禦。
見到原本已經增加了五六百人的特別連,在頃刻間縮水到了四五十人,米拉少校的臉色變得鐵青,回到設在森林邊緣的帳篷之後,他板著臉對索科夫說:“上尉同志,我們辛苦了這麼多天,好不容易才把部隊擴充到了五六百人,結果上級的一道命令,就把我們的人都抽走了。”
索科夫雖然心有不甘,但考慮到前沿更需要人去打仗,就算心裏有再大的情緒,也只能選擇服從上級的命令。此刻見米拉少校在發牢騷,只能安慰對方說:“少校,既然是上級下達的命令,我們只能服從,況且如今的前沿的確需要人手。兵沒有了,我們再招就是了。”
“上尉同志,如果事情像你想像得那麼簡單就好了。”米拉苦着臉說道:“我們的防區在敵人的連續打擊下,一點點地縮小,如今就算還有從基輔逃出的指戰員,恐怕也無法穿過德國人的防線,安全地撤到我們這裏。就算想再收容潰兵,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索科夫沒有說話,心裏卻在盤算,亞戈京地區還有兩天就會徹底失守,就憑自己手裏的這點兵力,想突圍出去,簡直是痴人說夢。
正犯愁時,帳簾被人從外面撩開,隨後朱科文少尉闖了進來:“上尉同志,上尉同志。”
索科夫轉身面向朱科文,看到他滿臉的喜色,便試探地問:“少尉同志,有什麼事情嗎?”
“上尉同志,你猜猜誰來了?”
“誰來了?”索科夫心裏暗自嘀咕,自從昨天所在的小城市亞戈京,遭到敵人的瘋狂轟炸和猛烈炮擊之後,司令部就從城內撤了出來,在郊外的森林安營紮寨。此刻能跑到自己這裏來的人,無非就是弗拉索夫等三位集團軍首長,德爾上校剛離開沒有多久,肯定不會再來,那來的人只能是弗拉索夫或者是軍事委員尼科爾斯基:“是誰?司令員還是軍事委員?”
誰知朱科文聽了,卻搖着頭說:“不是他們,而是別的人。”
索科夫聽後有些不耐煩地說:“少尉同志,你直接告訴我,到底是誰來了?我現在心情不好,沒有心思和你玩什麼猜謎遊戲。”
“是啊,少尉同志。”米拉少校也在旁邊說道:“快點告訴我們,到底是誰來了。”
朱科文轉身面朝帳篷外面說道:“進來吧,少尉同志。”
下一刻,一名沒有戴軍帽、頭上纏着繃帶,臉龐被硝煙熏得黑黑的少尉軍官,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
“少尉,”米拉望着走進來的人,有些納悶地問:“您是誰?”
“康斯坦丁少尉,”沒等對方回答,米拉身邊的索科夫已經向前幾步,一把抓住少尉的手臂,情緒有些激動地說:“是你,康斯坦丁少尉,你還活着?”
“是的,少尉同志,我還活着。”
說話的人,正是幾天前帶人在司令部外面阻擊德軍的康斯坦丁少尉,索科夫帶着弗拉索夫等人轉移后,原以為他已經犧牲了,沒想到現在居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見到已經死去的人,居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索科夫不免有些失態:“你們不是德國人包圍了么,最後是怎麼突圍出來的?”
“上尉同志,你們離開后不久,德國人就朝我們的陣地實施炮擊。我不幸被炮彈震暈,等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屍體堆里。”康斯坦丁說道:“我偷偷地從死人堆里爬出來,躲進了附近一個沒有德國人的建築物里。我猜想你們肯定渡過了第聶伯河,所以我也想辦法盡量地接近第聶伯河,看能否找到渡河的船隻。
我在城裏停留的這段時間,曾經加入過其它的作戰小組。由於我們的人數太少,在巷戰中也占不到多大的優勢,這些作戰小組最後不是被打散,就是被德國人全殲了。好在我的運氣不錯,每次都逃了出來……”
雖然康斯坦丁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但聽到他講述在基輔城內所經歷的那些戰鬥時,索科夫的心裏還是為他捏着一把冷汗。
好不容易等到對方講述完畢之後,米拉開口問道:“城裏如今的怎麼樣?”
康斯坦丁並沒有說話,而是轉頭望向了索科夫,想先搞清楚米拉少校的身份:“這位是米拉少校,是我們在別列贊遇到的指揮員,如今是我們特別連的副連長。”
得知眼前這位比索科夫軍銜高兩級的少校,居然是索科夫的副手時,康斯坦丁的臉上不禁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但很快他就恢復了平靜,向對方報告說:“報告少校同志,城裏倖存下來的作戰小組,都還在頑強地戰鬥着。昨天,一些內務部隊的戰士,炸毀了赫列夏季克大街上的幾幢建築物,那裏有佔領區事務局的德國官員,他們在襲擊中喪生。”
聽到這裏,索科夫的眉毛不禁往上一挑,他記得康斯坦丁所說的襲擊,是發生在1941年9月24日,內務部隊完成在這裏的襲擊后,又繼續在附近實施破壞行動,使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爆炸和火災事故不斷,基輔市民一直往自家屋頂不斷澆水,以免被火災殃及。沒有人去撲滅這場大火,它持續了四天四夜。
德軍以這些事件作為借口,開始對基輔市內的猶太人進行殘酷清洗。1941年9月28日,基輔市區張貼出2000張佈告,要求當地的猶太人於1941年9月29日在梅爾尼科夫大街和傑格佳廖夫斯卡婭大街的交叉路口集中,以便德軍實施“遷移計劃”。第二天,數萬人到達指定地點集中。他們被要求從梅爾尼科夫大街一直走到基輔市郊,由德軍把守的巴比亞爾峽谷。
臨近峽谷時,所有男女及兒童都被要求脫下衣服疊好,並將身上的貴重物品分類擺放,然後,他們被分為幾隊進入峽谷。德軍用機槍將他們屠殺。僅1941年9月29日和30日兩天,就有33771名猶太人慘遭殺戮。
索科夫雖然了解這些即將發生的悲劇,但他卻是無能為力,畢竟亞戈京的失守在即,自己能否逃出德國人的包圍圈,都是一個未知數,哪裏還有力量去拯救別人?
“上尉同志,”米拉等康斯坦丁說完之後,扭頭望着索科夫問道:“你看,我們是否需要把這件事向司令員他們報告?”
“沒有這個必要。”索科夫搖着頭說:“就算司令員同志知道了此事,又有什麼用?我們現有的力量連守住亞戈京都很困難,哪裏還有多餘的力量去支援城裏的那些戰鬥小組。”
“上尉同志,那我們能守住這裏嗎?”康斯坦丁問道。
索科夫沒有說話,而是直接走出了帳篷,圍着帳篷轉了一圈,見沒有人在外面,才重新回到了帳篷里,對三人說:“根據我的分析,最多再過一兩天,德國人就能徹底佔領這一地區。我們當前要考慮的問題,不是能否守住了亞戈京,而是能否逃出德國人的包圍圈。”
“上尉同志,你的意思是,我們很快就會實施突圍作戰了?”米拉少校小心翼翼地問。
“沒錯。”索科夫點了一下,繼續說道:“雖然我們如今只剩下四五十人,但也許不是壞事。人少、目標就小,如果要突圍的話,沒準逃出德國人包圍圈的幾率就要高一些。”
朱科文聽索科夫這麼說,臉上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他思索了良久后,開口說道:“上尉同志,我現在就去檢查戰士們的彈藥和物資情況,提前做好突圍的準備。”
索科夫點點頭,叮囑對方說:“朱科文少尉,你先不要告訴大家,說我們即將實施突圍作戰,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若是有人問起,你就說,我們要隨時做好戰鬥準備。”
“明白了,上尉同志。”朱科文點點頭:“我會把您的意思轉達給大家的。”
與此同時,司令部里的弗拉索夫接到了最高統帥部的電報。
電報里說道:由於西南方面軍司令部的主要成員陣亡,因此該部隊所屬第40、第21和第38集團軍,從9月27日開始,劃歸鐵木辛哥指揮,並從傑斯納河、第聶伯河一線撤至別洛波利耶、克拉斯諾格勒一線重新組織防禦,掩護哈爾科夫工業區。轉隸西南方面軍的第6集團軍和南方面軍所屬第12、第18、第9集團軍,在克拉斯諾格勒至亞速海一線建立防禦,掩護頓巴斯方向。
看完電報的德爾上校,皺着眉頭問弗拉索夫:“司令員同志,怎麼在最高統帥部的電報里,根本沒有提到我們集團軍呢?”
弗拉索夫的眼睛盯着電報,長嘆一口氣說:“參謀長同志,也許在最高統帥部的心目中,我們集團軍已經被德國人殲滅了。”
“這怎麼可能呢?”德爾上校指着那份電報說:“假如足夠統帥部認為我們被德國人殲滅了,那為什麼要給我們發這份電報呢?”
弗拉索夫捏着下巴想了想,隨後反問道:“參謀長同志,我們到目前為止,還有多少的作戰部隊?”
“我們名下雖然有十幾個團級部隊的番號,但實際的總兵力只有不到兩千人。”德爾上校還特意提醒弗拉索夫:“其中的五百名指戰員,是索科夫上尉這兩天收容的潰兵。”
“參謀長同志,我是這樣考慮的。”弗拉索夫在權衡利害關係之後,對德爾上校說道:“我們在亞戈京地區再堅守一天時間,然後明天開始有序地向別洛波利耶撤退,在那裏匯合了友軍之後,再建立新的防禦。”
聽弗拉索夫這麼說,德爾上校連忙提醒說:“司令員同志,沒有接到最高統帥部的撤退命令,我們就擅自放棄亞戈京地區。萬一上級追究責任,你我可都要被送上軍事法庭的。”
面對德爾上校的提醒,弗拉索夫卻搖着頭說:“參謀長同志,你以為我們繼續堅守這一地區,就能擋住德國人的進攻嗎?如果繼續打下去,等待我們的將是全軍覆沒的命運。”
弗拉索夫的話讓德爾上校倒吸一口涼氣,作為集團軍參謀長,他知道知道對方不是在危言聳聽,如今亞戈京地區所控制的區域,長不過兩公里,寬不過一公里,而且部隊的彈藥匱乏,還沒有重型武器,繼續打下去,被德國人殲滅是遲早的事情。
雖然他明知道繼續打下去,不是戰死就是當俘虜,但他還是不敢隨便同意弗拉索夫的提議,只能硬着頭皮問:“上級追究責任,我們該怎麼辦?”
“參謀長,你就放心吧。”弗拉索夫大大咧咧地說:“若是上級要追查此事,一切責任由我來承擔。”
“那好吧。”既然弗拉索夫願意做背書,德爾上校的心裏自然是求之不得,便點着頭說:“我立即召集指揮員們開會,把你的命令傳達給他們。”
“告訴他們,今明兩天就是我們第37集團軍的最後一戰,務必要打得英勇頑強,免得讓德國人發現了我們撤退的意圖。”
德爾上校點點頭,隨後叫過幾名通訊兵,讓他們去通知指揮作戰的軍官,到司令部來參加臨時軍事會議。
弗拉索夫的手指輕輕地叩擊琢磨,心裏在琢磨,自己應該選擇什麼地方,作為部隊的突圍方向。
“司令員同志,”德爾上校派出了通訊兵之後,轉身見到弗拉索夫正盯着地圖發獃,連忙走過來問:“從這裏到別洛波利耶有差不多兩百公里,如果沒有交通工具,就算我們採用強行軍,恐怕也需要四五天時間,才能到達目的地。”
“參謀長,”弗拉索夫抬頭望着德爾上校,謹慎地問:“城市東郊的火車站,如今在誰的手裏?”
“當然是在我們的手裏。敵人已經對車站發起了七次進攻,但都被堅守在那裏的部隊擊退了。”德爾上校回答完弗拉索夫的問題,猛地意識到對方問這個問題的目的,不免吃驚地反問道:“司令員同志,難道您打算讓我們的戰士,乘坐火車撤往別洛波利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