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朕躬甚安
四月十五,柳子輝抵京。
召他來京的上諭是六百里加急發出去的,但不能讓柳子輝也一天跑六百里到京城。
他自接到上諭,到抵達京城,共用了八天,將近每天要走兩百四十多里。
饒是如此,待柳子輝抵達京城,已累的幾近虛脫了。
方一入城,周邊的凋敝之景就讓柳子輝暗暗吃驚。
眼前的京城毫無人氣,街上上半個商賈也沒,到處可見巡街的兵丁,不像是個城市,倒像是個大軍營。
在傳旨官的催促下,柳子輝到了京城,連口氣都來不及喘,就進了皇宮。
一路過大大小小無數個門廊,終於到了養心殿外。
很快,內侍太監便宣他覲見,。
柳子輝低投入內,他既沒官身,也沒功名,見到皇上頗有些惴惴不安。
行禮之後,雍正叫他站起身來,打量了片刻,而後開門見山的道:“直隸亂像,你一路來見到了?”
“回皇上話,草民見到了。”
“知道為何會如此嗎?”雍正又問。
“草民一路上已聽聞一二。”
“可有辦法?”雍正放下手中的摺子,盯着柳子輝道。
柳子輝沉思許久后拱手道:“草民只有一成把握。”
他很清楚,如果六阿哥和雲婉兒願意出手,那雍正就不會叫他千里迢迢的來了。
而他既然已來了,就不可能拋下一句沒有辦法。
只是柳子輝懂如何經營銀行,但如何挽救金融業體系,柳子輝就不甚清楚了,當下只能硬着頭皮說有一成把握,實際上,他半成把握都沒有。
雍正道:“好,一成便一成,你且大膽的試試吧。做的好的,朕給你加官進爵,做的不好,朕也沒有處罰。”
柳子輝跪下道:“臣領命,臣想向皇上討一張聖旨。”
“什麼聖旨?”
“皇上要昭告天下,銀票與其面值相等的現銀有同等購買力,且銀票可以隨時找官府兌換現銀。”
雍正眉頭大皺,心想這不是成了朝廷替兩行還債了嗎?況且現在直隸銀票不下百萬,要還上這些錢,幾乎要把國庫掏空了。
於是便道:“聖旨朕可以寫,只是國庫不可兌現銀票。”
柳子輝反問道:“皇上忘了大明寶鈔?”
雍正忽然明白過來,國家強制推行紙幣,禁止紙幣與金屬貨幣兌換,這不就和大明寶鈔一樣了?
而大明寶鈔,雍正自然是知道的,這東西極大的阻礙了明朝的經濟發展,為明朝的滅亡,起到了不可磨滅的重要作用,乃至於淪為清人的笑柄。
也多虧大明寶鈔“珠玉在前”,大清百姓對紙幣有種天然的不信任感。
如果銀票沒有與銀子掛鈎,不能保證銀票的匯兌,那麼銀票依舊同廢紙無異。
“有沒有別的辦法?”雍正沉默許久后問道。
雍正也是無奈,讓國庫掏這筆銀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畢竟,康熙年間國家連連征戰,加上吏治不清貪腐嚴重,國庫常年沒多少庫存。
不然戶部尚書陳廷敬,也不會像個守財奴一般,天天看着國庫,花國庫一個子都要斟酌半天。
康熙駕崩后,留給雍正的國庫,只有不到五百萬兩銀子。
而僅直隸一省的銀子缺口就近一百萬,山東、山西、河南、陝西這些臨省的銀兩缺口,可能又有三百多萬。
根據戶部從銀行查抄出的賬簿看,銀行總儲銀可能在1500萬兩左右。
先不說銀行的現銀有多少,就光是匯兌這1500萬兩銀子,就是三個國庫賠上也不夠。
大清缺銀子啊!
此刻,雍正深刻的認識到了這一慘痛的事實,並在內心發宏願,有生之年一定解決“兩行、吏治、丁畝”這三大難題。
柳子輝想了許久,苦笑着搖了搖頭,接着道:“皇上,您雖然下旨銀票由國庫匯兌銀兩,但這並不意味着百姓們會將手裏的銀票全部匯兌,只要讓他們見識到了朝廷匯兌銀票的決心,則百姓自然會將銀票當成現銀使用。”
雍正搖了搖頭:“你且退下吧。”
柳子輝說的,他雍正又何嘗不明白,但他不敢賭,萬一控制不好,國庫見底,那大清社稷傾覆也就不遠了。
柳子輝退下后,雍正又命太監宮女全部退下。
養心殿西暖閣中,只剩下了孤獨的皇帝一人。
雍正將桌上的茶盞抓起來,砸到地上,摔了個粉碎,而後又一拳狠狠捶在桌上。
發泄之後,雍正漸漸冷靜下來,只覺得身體慢慢變冷,當即便令太監道:“傳張真人入宮。”
當晚,雍正在養心殿召見了張真人。
此人全名張太虛,是一名道士,鶴髮童顏,仙風道骨,傳言有三百餘歲,善於煉製丹藥。
雍正是皇子時,就常服此人丹藥,每用丹之後便覺得神清氣爽,精力充沛。
為此,雍正還特意作詩:“鉛砂和藥物,松柏繞雲壇。爐運陰陽火,功兼內外丹。”讚歎丹藥妙效。
雍正登基之後,諸事繁雜,已有許久不再召見張太虛,直至此時想起他來。
兩人見面,張太虛作個揖,而後讓道童呈上一個錦盒。
“皇上,貧道月前遊歷長白山,偶遇一仙家洞府,得了一劑單方,貧道依照單方整整煉製了九九八十一天,得此仙芝金烏丹,服用此丹,可使人身強體健,百病全消,心情舒暢,神清氣足。”
雍正大喜,連命人將丹藥呈上。
內侍太監接過錦盒,在雍正的命令下將錦盒打開,頓時一股異香瀰漫整個暖閣。
丹藥指甲蓋大小,表面呈烏金色,在油燈下流光溢彩,煞是不凡。
雍正用手輕觸,只覺此丹極為堅硬,幾如金玉。
雍正拿起丹藥就要往嘴裏放,內侍太監急道:“皇上,先讓奴才試試吧。”
內侍太監有為皇上試毒之責,自然不敢讓雍正吃些來歷不明的東西。
雍正卻道:“無妨,張真人不會害朕!”說罷就將丹藥放入口中。
那丹藥極為堅硬,入口根本咬不動,雍正乾脆將丹藥囫圇咽了進去。
內侍太監們提心弔膽的看着雍正反應。
片刻,雍正展露笑顏:“此丹甚妙,朕覺得一股暖流由小腹升起。”
張太虛捻須笑道:“皇上乃天子,龍氣纏身,丹藥效力倍增啊。”
雍正只覺得渾身發熱,四肢百骸似乎充盈着力氣,當即大喜,因直隸局勢造成的惡劣心情也舒緩不少。
當下又與張太虛探討黃老之學,足足講了一個時辰。
又向張太虛預訂了十顆仙芝金烏丹,這才讓張太虛告退。
此時已近子時,雍正不僅毫無困意,反而越發覺得耳聰目明,當即給隆科多傳上諭,准許對阿依慕用刑,逼允祚就範。
而後開始批閱奏摺,一夜沒睡。
臨了,是一本請安摺子,雍正大筆一揮,硃批一句:“朕躬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