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被他擠得身子傾斜,終於受不了了,使勁擰了他耳朵一下。
沈琤挨了打,不僅沒叫疼,還笑了起來。
暮嬋惱道:「你笑什麽?」
「你剛才說不稀罕打我,現在打了,就是說還是稀罕我的。」
暮嬋一個沒忍住,嘴角翹起,哭笑不得的氣得捶床。
沈琤忙藉機摟住她入懷,安撫了好一陣,才覺得她身子不那麽僵直了,心想應該是氣頭過去了。
果然就聽她過了一會,聲音溫柔的問他,「你的鼻子好了嗎?」
「啊……那個啊,沒事,冬天屋裏太乾了就會流鼻血,灑些水在屋裏就好了。」
暮嬋小聲道:「你以後有什麽想法,一定要當時就跟我說,別讓我誤會你。那幅畫收起來就收起來了,反正我人在你跟前了,它已經不重要了。」
沈琤在心裏又把自己罵了一頓,自己真是不應該,這麽善解人意的娘子不珍惜,整天想那些沒用的,她的心才比什麽都珍貴。上輩子自己不是也得到了人嗎,結果呢,人不重要,心才重要。
她不生他的氣了,想起他方才的耳語來,紅着臉扭捏了幾下,就附在他耳旁道:「白天不行,晚上吧。」
他今天算是徹底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做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了,他之前就沒這待遇,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和相處更實在些。
古話說的對啊,夫妻沒有隔夜仇,這不,他們又和好了。
沈琤剛自我感慨了一番,於是高風亮節的道:「不用了,我剛才就是逗逗你而已,我根本不想的,其實沒什麽意思。」
「真的?」
「真的!」
「嗯……那就是真的吧。」
到了半夜,暮嬋安靜的睡了之後,沈琤對着灑金帳內的銀白月光,心情越發凄楚。
真真後悔了,自己白天究竟在逞什麽能耐?!
現在好了,睡不着了吧。
沈琤啊沈琤,心重要,人也很重要啊!
但是話都說出去了,沈琤總不能立即就反悔,他準備熬上一頓時間再行不軌。
可沒等他熬到日子,便從京城快馬加鞭傳來消息——趙賢妃死了。
之後,幾乎每日都有快馬送遞情報——
皇帝欲加封樂興節度使為王。
樂興節度使不接受冊封,揮兵北上。
其他藩鎮不忿,要上京理論。
然後又是老調重彈,皇帝說,你們都別來,眾節度使稱,我們偏要去。
沈琤對這局面再熟悉不過了,立即整頓兵馬,以應付時局的變化。
不久之後,按照沈琤預想的那樣,他接到了皇帝的聖旨:沈愛卿,快來救朕!
沈琤當然是一口答應:皇上,臣這就來勤王。
接到聖旨後,暮嬋替沈琤抱不平,對皇帝的做法頗有微詞,「朝廷怎麽這樣,之前發兵打你,現在又叫你去解救京城。你也是好脾氣,簡直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沈琤總不能說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等名正言順入主京城這一天好久了,裝作為難的樣子,「唉,我畢竟是臣子,皇帝傳召,哪能不去救駕。」
有一種臣子,是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而沈琤想做的正是這一種。
這一次外兵入京不同了,註定招的來,揮不去了。
自打定沈琤發出奉旨討伐樂興節度使的檄文,各路上京的大軍便紛紛原地駐紮了。
有節度使表示,雨濕路滑,行軍不便,京城啊,暫時不想去了,等天氣好轉再說吧。
也有節度使更直白的表示,皇帝您真厲害,為了逼退我們,把沈琤引來了,傷敵八百,自損一千,您真是豁得出去啊,厲害厲害,惹不起沈琤和您了,我們回駐地了。
樂興節度使也沒料到皇帝會向沈琤求救,一時想要掉轉馬頭回駐地去,但之前囂張跋扈欺負皇帝,讓其他節度使艷羨的滋味太美,不捨得徹底放棄。
於是樂興節度使一想,大喊一嗓子,「皇帝,別以為請了定北軍來我就怕了,樂興有精兵十萬,若是沈琤來了,讓他有來無回,京城,我去定了!」
震天動地的喊聲,為自己掙夠了風頭,其他節度使在一旁看熱鬧都誇樂興節度使有膽量,敢跟定北叫板的您是第一個,我們看好你跟沈琤硬拚,你死了,我們一定好好照顧你的妻女。
既然對手出來說要打硬仗,沈琤欣然赴約,夠膽子,你給老子等着,這就來取你狗命!
樂興節度使一看沈琤來真的,一下子慫了半截,加上手下都不想死,都說將軍太莽撞了,平原地界,咱們怎麽可能打贏沈琤的騎兵呢,不如跟皇帝求和,您拿了郡王的頭銜,咱們就回樂興堅壁清野。
有道理,美人可以再求,腦袋只有一個。
樂興節度使立即上疏皇帝——臣又想了想,趙賢妃之死還是交給專門破案的刑部、大理寺來追查比較好,膠東郡王的稱號我要了,這就回樂興去慶祝,就此拜別。
皇帝大喜,不戰以屈人之兵,自然是最好的,不動一兵一卒,不耗一絲糧草就能讓樂興撤回駐地,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既然事情解決了,朕決定好好玩樂一下,安撫被賢妃離世傷害得千瘡百孔的心。
春風習習,枝頭點綴綠意,嬌艷的花朵傲然綻放,奼紫嫣紅,相映成輝。
碧波蕩漾的太液池上,一艘龍船緩緩靠岸。
站在池邊、竹竿般的盧丞相在孫子盧策海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登上了船。
皇帝很有雅興,此時正在揮毫潑墨,旁邊兩個太監不住的拍馬屁,船舫內充滿了愉快的氣氛。
盧丞相已經沒力氣生氣了,一臉無奈的麻木,「臣有一句話想問陛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盧愛卿,若是好消息,自然當講,若是壞消息,你就自己想辦法處置吧。」
就是說不當講了?!盧丞相心中一怒,「陛下,樂興撤兵了不假,但這之後的事情,您決定如何處置?」
「還有什麽事?樂興撤兵了,其他節度使也都不陪他鬧騰了,京城保住了,天下太平了。」
盧丞相突然覺得心口一痛,揪着胸前的衣襟,目光直直的看着皇帝。
盧策海趕緊替祖父挑明了話,「陛下,樂興撤兵了,但是定北軍正在往京城奔來。」
朝廷的確沒花一兵一卒,沒費任何糧草,但是定北軍可是實打實的消耗了糧草、軍力的,難道現在說一句這裏沒事了,沈愛卿請回吧,就能將人打發了嗎?
顯然皇帝不這麽看,輕描淡寫的道:「朕有辦法,與上次一樣,讓郡主去說情就是了。」
您真是逮住一個人坑啊,不把人用廢了絕不罷手,您替郡主想過沒有?盧策海吞下這話,語氣冷漠,「沈琤還會再給郡主面子嗎?就怕沈琤暴怒之下,連郡主也傷害了。」
「不會的,朕看得出來,沈琤對郡主言聽計從,絕不會忤逆她的意思。」
難怪皇上不聽勸阻,一定要讓沈琤勤王,原來是覺得郡主能夠剋制住他,盧策海道:「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朕這一次決定與跟郡主面談,以示尊重。」皇帝很自信的道:「嶸王一家與朕親厚,郡主更是不會背叛朕的。」
您真是樂觀吶!盧策海說不出話來了。
孫子說不出話來,做祖父的更是說不出來,盧丞相重重喘着氣,老頭子年老體衰,終於在這一刻撐不住了,「陛下,臣今日前來,還有一事相求,臣年紀大了,內政外交實在疲於應付,這樣下去,於國家社稷無益,請允許臣告老辭官。」
盧策海一驚。
皇帝凝眉。你這老頭子,你跑了,朕怎麽辦?你突然撂挑子不幹了,相權交割會引發朝廷震動的!「丞相千萬不要這樣說,在這危急存亡之秋,唯有丞相能力挽狂瀾,救國家於水火。朕有你的相助,才有今日的局面,你走了,朕……朕……如同失去左膀右臂,萬萬不可。」
盧丞相是真的不想幹了,皇帝這樣扶不起來,再折騰也是空費力。
盧策海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可不想祖父辭官,好不容易才將趙甫除掉,現在閹黨勢弱,朝臣微微扳回一些局面,此時祖父辭官,豈不是給閹黨可乘之機。「皇上說的沒錯,現在正是關乎存亡的重要時刻,祖父不該說出辭官求去的話,我們應該同心協力,幫國家度過此關。」
皇帝也勸,孫子也勸,加上盧丞相也看出來,皇帝不把他這老頭子坑死不甘休,斷不會放他歸家養老的,只好道:「請陛下原諒臣剛才的愚鈍和冒昧,臣當為國家鞠躬盡瘁。」
皇帝笑道:「無妨,盧愛卿是三朝元老,朕真是不能沒有你的相助。」
三朝元老,是因為你們家的皇帝一個個太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