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魯達論詩(6)

對他的回憶令人激動。在我們決裂之前，有一天是我生日，他，德里婭，瑪利亞?伊斯吉埃里多出現在我家門口，還帶來一個風琴手，他為我們演奏了一首古老的華爾茲。聶魯達喜歡吃喝。大肆鼓吹智利的葡萄酒，當時他是自己國家的領事。我那幾天都是在巴勃羅的花園裏，是在海鮮飯、紅葡萄酒和遊戲中度過的。那時流行一種人物遊戲，您知道嗎？他試圖去模仿亞歷山大、加里略、格麗泰·嘉寶、布斯特?基頓IX……，聶魯達很善於模仿時代人物。有很多人來參加這類的聚會：瑪利亞?伊斯吉埃里多，路易司?恩里克?德拉諾，還有幾位西班牙人。”“奧克塔維奧·帕斯堅持，應該把聶魯達看作詩人而不是政治家，為什麼？”“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會在政治上犯錯誤。如果您要談政治上的聶魯達，我們就必須嚴厲：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欠思考。他感情用事，但缺乏批評精神，他的許多態度都很可悲。”“比如？”“咱們不說他的斯大林主義及其它。最好是還他的本來面目：一位偉大的詩人。如果我想讀一篇政論文章，我不會去讀魯文?達里奧。的確有很多偉大的詩人參與政治，而且做得很出色。但丁就是一例：他不僅是我們傳統的核心詩人，而且還寫了許多政治哲學和美學的奠基之作。其他的？彌爾頓。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克維多X，儘管他的政治經歷曲折。但他的散文是獨一無二的，光芒四射。聶魯達、阿爾貝蒂圖169、巴略霍的都不行。博爾赫斯的政治觀點也令人惋惜。就巴勃羅的情況而言，應該承認在他的以政治為內容的書中，最好的兩本是：《漫歌》和《西班牙在我心中》。這兩本書中都有很美的詩篇。我堅持認為，他有政治熱情……而沒有政治頭腦，這是一種不幸。他最精彩的是和我們講樹木、水、女人的身體、大海、夜色、小鳥或魚的時候。”“沒有人指責他對別人的詩歌有負面影響嗎？”“任何偉大詩人都有雙重影響：好的和壞的。聶魯達也不例外。首先，是將政治和宣傳混為一體，缺乏知識與詩歌的嚴肅性。這是聶魯達最大的弱點。但他不是個別現象：所有造成過災難性影響的詩人都在此例，如胡安?拉蒙?希梅內斯和加西亞?洛爾卡。但通過其模仿者來評價一位偉大的詩人是不妥當的，您不這麼認為嗎？”“為什麼要將這位詩人神秘化呢？為什麼要不遺餘力地神秘他呢？難道就沒有發現他的錯誤嗎？”“聶魯達是個自我崇拜者。然而，他也是一位具有深刻人性之人。比如，在《大地的居所》或《元素的頌歌》——有幾首很美的詩篇——中，就出現了人。《短襪的頌歌》是我讀過的最美最有趣的詩歌之一。在巴勃羅身上，有時是膨脹，有時是名副其實的博大。伴隨着天生博大的情懷——甚至體現在最小的生命上，如蜂鳥——，是一種深刻的憂傷。憂傷的巴勃羅和幽默的巴勃羅總是在一起的。”“您對他的詩歌有何異議？”“我已經說過了。有很多，我分不出精華和糟粕。他最大的隨意是對自己的天賦過於自信，這也給他帶來了傷害。總之，是某種聽而不聞吧。歸根結底，詩歌是音樂，是語言的魅力。聶魯達有極強的想像力，有毫不誇張的所謂繁育語言的能力。”“那麼，他是個與眾不同的詩人了？”“所有的詩人都與眾不同，但其中有些人更甚。維克多?雨果、洛佩?德?維加XI(10)、達里奧，他們都是與眾不同的偉大詩人。聶魯達也不例外。然而，我認為像波德萊爾或貢戈拉身上的糟粕比聶魯達或維克多?雨果的要少。不過，後面這些過分多產的詩人的力度，是像貢戈拉或馬拉梅那樣完美的詩人身上所欠缺的。還有誰呢？聶魯達是個合二為一的人，就像胡安?拉蒙?希梅內斯圖170一樣。他們是死對頭，不是政治上的，而是詩歌上的。兩個人都寫了很多，但其中很多站不住腳。相反，馬查多所寫的幾乎都保存下來了。不過不能無知妄說：詩人向來就是各種各樣的，我們沒有理由厚此薄彼。憑什麼藍桉就比白蠟樹好呢？為什麼太陽就比月亮強，或者月亮就比星星強呢？”“起初，聶魯達出版詩作時遇到了困難。”“其他許多詩人都如此，我也如此。聶魯達有過好運氣，也有壞運氣，如西班牙的詩人出版家吉列爾莫?德?托雷就拒絕了我們各一本書。對我，是《假釋由的自》，對聶魯達，是《大地上的居所》。在墨西哥，阿豐索?雷耶斯幾經周折才將我的書在經濟文化基金會出版。”“對智利，對皮諾切特政府拒不承認詩人在自己祖國的地位，您能對我們說點什麼呢？您了解：黑島，他向大學捐贈送的圖書，他收集的貝殼，他書籍的出版，將他安葬在他生前所要求的地方……”“智利人民熱愛聶魯達，因為他對自己的祖國非常忠誠。皮諾切特的獨裁，一種野蠻的獨裁，不允許詩人得到自己當之無愧的地位。當民主重返智利的那一天，聶魯達將回到深深熱愛他的人民的懷抱。夢遊人的雙眼會長久地注視着我們。圖171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