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權傾朝野的諸葛亮(7)
李嚴終於去了漢中,在劉備死後首次與諸葛亮共事,看上去似乎諸葛亮和李嚴二人就此握手言和了。建興九年春,蜀軍在諸葛亮的統帥下四次北伐,兵出祁山與魏軍對峙。然而諸葛亮這次依然運氣不太好,在後來的一段時間內碰上了連續暴雨天氣,導致漢中的糧運不繼。而後的整個事件就顯得比較富有戲劇性了:“平遣參軍狐忠、督軍成籓喻指,呼亮來還;亮承以退軍。平聞軍退,乃更陽驚,說‘軍糧饒足,何以便歸’!欲以解己不辦之責,顯亮不進之愆也。又表後主,說‘軍偽退,欲以誘賊與戰’。亮具出其前後手筆書疏本末,平違錯章灼。平辭窮情竭,首謝罪負。”之所以說這次的事件有戲劇性,是因為以李嚴這樣一個極富政治經驗和軍事能力的人物,居然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僅僅由於暴雨而導致糧運不繼,他就先讓參軍狐忠、督軍成籓等一群人去前線以朝廷名義召諸葛亮撤軍,然後上表後主說諸葛亮撤軍是誘敵之計,而當他在漢中聽說諸葛亮開始撤軍時,卻又假裝吃驚地說“軍糧饒足,何以便歸”,種種互相矛盾的的漏洞前後非一,導致最後“辭窮情竭,首謝罪負”。不過這件事情,雖然因為蜀國“國不置史”和各種原因造成資料不足,因此不足以讓我們有理由做出其他的解釋,但從邏輯上來講,以李嚴這樣的人物,犯下這樣的低級錯誤未免顯得過於愚蠢了些。如果說他設計這個圈套的目的是在於“解己不辦之責,顯亮不進之愆”的話,那麼他又焉能想不到他這一大堆公文全都捏在諸葛亮和後主的手中,“前後手筆書疏”都“違錯章灼”歷歷在目,他這個目的顯然是不可能得逞的。斷糧退軍在蜀漢北伐中並非首次出現,況且由於天降暴雨導致道路不暢的糧運不繼,也並不會對他政治生涯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在如此小的問題上去冒如此大的風險,而且還明顯是把自己的把柄拱手送到對手和皇帝面前去讓他們來處理自己,這樣的錯誤和圈套也實在過於弱智了些。要是李嚴連這些都意識不到的話,那他這個筋斗載得一點都不冤,因為這完全不象是他這樣一個擁有幾十年軍事、政治鬥爭經驗的人所應該犯的錯誤。不過,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樣子,李嚴最終被貶為了平民,在與諸葛亮的權利鬥爭中敗了下去,這標誌着蜀漢政權中再沒有可以威脅荊楚集團地位的勢力存在,而諸葛亮也再找不到一個有足夠分量和他分庭抗禮的對手,徹底地鞏固了他的地位。在蜀漢政權中,甚至將皇帝包括在內,他也都是唯一掌握着蜀漢最強實權的第一人。諸葛亮當時在蜀漢政權內的威勢,可以從諸葛亮的屬官丞相參軍、犍為太守李邈的奏章中稍見一斑。諸葛亮死後曾劉禪下令全國素服發哀三日,李邈不以為然地上疏道:“呂祿、霍、禹未必懷反叛之心,孝宣不好為殺臣之君,直以臣懼其偪,主畏其威,故奸萌生。亮身杖強兵,狼顧虎視,五大不在邊,臣常危之。今亮殞沒,蓋宗族得全,西戎靜息,大小為慶。”他這話說得非常有趣,諸葛亮在世其間,“臣常危之”,諸葛亮一死,他頓時覺得“宗族得全”,於是一家人“大小為慶”,因此上書勸諫劉禪不必太隆重地要全國都素服發哀三日,結果被劉禪砍了頭。不過砍頭歸砍頭,他的話卻透露了不少有用的、值得重視的信息。李邈以霍光等人做比喻,說諸葛亮雖然未必有反叛之心,但是權勢太強,“身杖強兵,狼顧虎視”,以至於“主畏其威,故奸萌生”,這個恐怕正是他掉腦袋的原因,居然說劉禪因為諸葛亮手握重兵而怕了他,導致國內姦邪萌生,這叫後主劉禪的臉往哪兒擱。至於說幾句諸葛亮的不是,那還不至於要到摘他腦袋的地步,因為劉禪和諸葛亮之間的關係並不是那麼和諧的。據載:“亮初亡,所在各求為立廟,朝議以禮秩不聽,百姓遂因時節私祭之於道陌上。言事者或以為可聽立廟於成都者,後主不從。步兵校尉習隆、中書郎向充等共上表……於是始從之。(16)”看看,連大臣們聯名上表,要為諸葛亮這個劉禪的“相父”立廟,這劉禪都是再三阻撓,心不甘情不願的,二人的關係從中當可略見一斑。其次,李邈說諸葛亮一死,他李邈才終於可以“宗族得全”,並且“西戎靜息”,於是“大小為慶”,這說明他對北伐不以為然,是反對的。從歷史記載來看,象他這樣態度的人,在蜀漢政權大小官吏中,是為數不少的。例如諸葛亮親自點定的繼任者蔣琬和費禕兩人,對北伐就壓根不感興趣,並且還都一致地長期壓制要求北伐的姜維,尤其是他的第一任繼任者蔣琬,十數年內一次也沒真正發動過北伐。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李邈的態度,是代表了蜀漢政權內部相當一批數量官吏的想法的。這從以下的要舉證的兩則資料中,也可以得到佐證,同時我們還可以從這些資料中發現其他一些問題,以及可以知道當時身處社會下層的許多百姓,對諸葛亮的北伐政策也是相當反感的,絕不象一些人所描繪的那樣,是歡呼雀躍衷心擁護的。《三國志》《蜀書》《呂乂傳》:“丞相諸葛亮連年出軍,調發諸郡,多不相救,乂募取兵五千人詣亮,……蜀郡一都之會,戶口眾多,又亮卒之後,士伍亡命,更相重冒,奸巧非一。乂到官,為之防禁,開喻勸導,數年之中,漏脫自出者萬餘口。”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