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辛稼軒水龍吟・過南劍雙溪樓詞中的幾個典…
辛棄疾,大家都很熟悉,關於他的生平和在文學史上地位等等,想來應該我是不用多說的,我這裏想說的是他在《水龍吟·過南劍雙溪樓》一詞中援用的幾個關於魏晉時期的典故,關於這首詞的評論和點評也很多,而我在詩詞上的造詣實在是很有限,所以不敢多說,只是說說這幾個典故的出處。辛稼軒作詞,和李商隱一樣喜歡援引典故,這是他的一個風格(這樣好還是不好暫且不論),他在《水龍吟·過南劍雙溪樓》一詞中,先後引用了有關魏晉時期的三個典故,詞的全文是這樣的:水龍吟·過南劍雙溪樓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里須長劍。人言此地,夜深長見,鬥牛光焰。我覺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憑欄卻怕,風雷怒,魚龍慘。峽束滄江對起,過危樓、欲飛還斂。元龍老矣,不妨高卧,冰壺涼簟。千古興亡,百年悲笑,一時登覽。問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陽纜?其中,“鬥牛光焰”、“燃犀下看”和“元龍老矣,不妨高卧”三句,就分別是魏晉時期的三個典故。鬥牛光焰,出自《晉書·張華傳》:“初,吳(東吳)之未滅也,鬥牛之間常有紫氣,道術者皆以吳方強盛,未可圖也,惟華以為不然。及吳平之後,紫氣愈明”。張華為搞清楚這個事情,遂專門去請教豫章人雷煥,因為據說雷煥“妙達緯象”,即善於觀察解釋天象。當下雷煥便和張華一起登樓觀察天象,之後雷煥告訴張華說這個事情是因為“寶劍之精,上徹於天耳”,張華大喜,說少時有一相者說他年出六十后,會登上三公的位置,而這個時候還當得寶劍佩之,現在看來應該要應驗了。接着張華又問雷煥,那寶劍應該在什麼地方?雷煥說應在豫章豐城。於是張華用雷煥為豐城令。“煥到縣,掘獄屋基,入地四丈余,得一石函,光氣非常,中有雙劍,並刻題,一曰龍泉,一曰太阿”,他把其中一把送給了張華,一把自己用。後來張華被殺,那柄寶劍也在騷亂中失蹤。雷煥死後,他兒子雷華帶劍經過延平津,“劍忽於腰間躍出墮水,使人沒水取之,不見劍,但見兩龍各長數丈,蟠縈有文章,沒者懼而反。須臾光彩照水,波浪驚沸,於是失劍”(1)。辛棄疾在此處援用這個寶劍劍氣射鬥牛的典故,我認為內里隱喻的含義相當豐富,表現出了他當時十分複雜的心情。“人言此地,夜深長見,鬥牛光焰”,在這裏他以“鬥牛光焰”來代指那些在江南意圖收復失土的英雄義士們,把他們比做被深埋地下的寶劍,雖然他們在野不在朝或者在朝不得勢,其收復失土的呼聲不能被朝廷所採納,但是他們卻代表了大多數愛國人士的意願,因此他們的思想和呼聲猶如深埋地下的寶劍,即使重壓深埋之下其光焰也會直指鬥牛。除了上面說的意思外,他用這個典故其中應該還有另一層意思,也就是借這個典故表達對當時的朝廷偏安在江南,即原三國時代的東吳地盤的現狀不滿,另外也表達了自己收復故土的願望。我們看他前面一句:“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里須長劍”,西北自然是失去的國土,東吳地處東南,西北正是相對而言。“倚天萬里須長劍”,說出了他以為唯有仗手中“長劍”,靠武力北伐才能收復那“倚天萬里”的西北失土的政治觀點,而當時的朝廷卻一味的偏安,全然不想北伐只知和談,以至於象辛棄疾這樣的主戰派一直處於被壓制的狀態,猶如被深埋地下的寶劍,但即使是這樣卻依然不能改變辛棄疾他們北伐的決心和願望,也不能讓他們束口無言,他們還是會象寶劍光焰射鬥牛那樣,通過各種途徑不屈不撓地來表達他們要收復失土的願望和決心。第二個典故“燃犀下看”,也是出自《晉書》。語出《晉書·溫嶠傳》。溫嶠,字太真。晉江州刺史,持節、都督、平南將軍,鎮武昌。溫嶠曾經擊敗王含、錢鳳、蘇峻等人的叛亂,後來返還自己籓鎮。之後又因京邑荒殘,資用不給,他“藉資蓄,具器用”準備輸送到京,在經過武昌的時候,“至牛渚磯,水深不可測,世雲其下多怪物,嶠遂毀犀角而照之。須臾,見水族覆火,奇形異狀,或乘馬車著赤衣者。嶠其夜夢人謂己曰:‘與君幽明道別,何意相照也?’意甚惡之。嶠先有齒疾,至是拔之,因中風,至鎮未旬而卒,時年四十二”。後人遂多用“犀照牛渚”、“犀燃燭照”等來比喻洞察幽微。然而辛棄疾在這裏用此典故,卻大有壯志未酬的意思,因為當年的溫嶠在燃犀下看之後就死了,年方四十二。“待憑欄卻怕,風雷怒,魚龍慘。峽束滄江對起,過危樓、欲飛還斂”兩句,頗有凄涼之意,表現了他雖懷雄心想揮軍北伐,但諸多掣肘卻使他陷於力有不逮、進退維谷的處境,因此才“待憑欄卻怕”、“欲飛還斂”,同時也曲折地指責了那些偏安江南的權臣們的誤國行徑。後面一個“元龍老矣,不妨高卧”的典故,是說的三國時期的故事。據《三國志·呂布傳》中關於陳登的記載和附註說,陳登,字元龍,魏伏波將軍,年三十九卒。《三國志》有:“(呂)布既伏誅,登以功加拜伏波將軍,甚得江、淮間歡心,於是有吞滅江南之志……太祖每臨大江而嘆,恨不早用陳元龍計”云云。辛棄疾用的這個典故,是發生在劉備在投靠劉表以後,有一次在劉表席上談論人物,在座的許汜說陳登“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在那個時候,江湖人士是處於社會下層的,許汜這裏說的豪氣是“霸道”、“粗魯”的意思,為貶義用語。於是劉備問劉表道:“許君論是非?”,劉表的回答很圓滑:“欲言非,此君(指許汜)為善士,不宜虛言;欲言是,元龍名重天下”,來了個摸稜兩可、不置可否。於是劉備又問許汜說,你說他“豪”,有事實嗎?許汜回答道:“昔遭亂過下邳,見元龍。元龍無客主之意,久不相與語,自上大床卧,使客卧下床。”於是劉備很不客氣地說:“君有國士之名,今天下大亂,帝主失所,望君憂國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問舍,言無可采,是元龍所諱也,何緣當與君語?如小人,欲卧百尺樓上,卧君於地,何但上下床之間邪?”劉表聽了哈哈大笑,劉備這個時候並不就此收手,繼續又道:“若元龍文武膽志,當求之於古耳,造次難得比也”(2),大大地表揚了陳登一下,當然同時也就是把許汜給貶了。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