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五年之前的記憶
近衛門佑介，辻野城城主近衛門太典的獨子。
整個辻野城都要尊稱一聲“少爺”的青年……
為什麼，他會在這裏？
辻造熏的眸子裏帶着深深的不解，抬起頭，彷彿要儘力地把那個男人的身影收入眼帘似得，但在燈光的輝映下，她眼中的物景就像是隔了一層般，閃爍搖晃着，讓她的眼睛有些酸痛。
有關近衛門佑介的記憶浮現在腦海中，那是在那個老人還沒死去的時候，就在大約數年以前。
不，不止是有關近衛門佑介的記憶。
——那是在更遙遠的時候，從親眼見到那個名叫中村孝一的男人醒來時開始。
記憶以倒敘流轉到盡頭，又以順敘折射回來，復轉往回間，那些讓她不快，讓她痛苦的記憶又從大腦里塵封的角落處蘇醒了。
“居然還記得我啊……辻造熏小姐。”
青年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下，身後的燈光照映着，讓他的身影模糊不清，顯出一種重疊於虛幻和現實間的微妙感。
“也對……畢竟，你我曾經可是有過那樣一段無疾而終的緣分的。”
他淡淡說著，站在了辻造熏面前。
辻造熏死死地看着他，因為他的話，兩年之前有關那段往事的記憶在腦海中升騰着，飛舞着，咆哮着，將平靜而自持的內心摧毀成一片廢墟。
近衛門佑介清美如女子的面容間生出了一縷奇妙的笑容。
“綁我的原因……是因為那個男人嗎？”
辻造熏被緊緊地箍住，無力地坐在地上，身體都被繩子綁縛住，就連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起來。
“因為那個男人嗎？那個人——中村孝一！”
辻造熏音調忽然一高，如同驟然拉響的汽笛，聲音驀地高昂起來。
她緊緊地盯着眼前的青年，然而思維卻已經隨着記憶流轉到了五年之前，第一次見到中村孝一的時候。
……
蘇澤映站在城主府前，宛如重重宮苑般戒備森嚴的府邸佇立在眼前，在這裏，過去通常都會有十人一隊的衛士戒備於此，披着重甲，目光森冷地打量着過往行人，守衛着住在這座府邸中的主人。
雖然只在這幾天裏從此地經過了一次，但是那些人彪悍的氣質以及傲慢的俯視已經給蘇澤映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畢竟他自認為也是個很裝逼的人，面對同樣會裝逼的護衛甲士們，他實在很容易生出一種把他們的驕傲打落塵埃，踩在腳下的惡俗想法。不過他好歹還沒到這種徹頭徹尾的反派boss的境地，因此蘇澤映只是默默走過，雖然暗地裏給這座府邸豎起了中指。
但是現在卻完全不同了。
原本緊閉的府邸大門此刻卻深深洞開，十數人合抱着圓木才可能撞開的門板四分五裂，而就在從府邸大門到街道之間的台階上，此刻橫躺着一具具屍體，殷紅色的東西從台階上溢流着，看起來粘稠無比，無比恐怖。
——那是血。
而更有濃濃的黑色煙霧伴隨着府邸間的大火散涌着，這一幕簡直就是戰場。
蘇澤映眯了眯眼。
雙手搭橋，指節交叉，查克拉涌動，結印——
“嘭！”
煙霧升起，而就在原地，原本身形矮小的孩子消失了，出現於此的，赫然正是個身形高瘦，眼神冷峻的普通青年。
施展了變身術，蘇澤映毫不猶豫地抬起步子，踏上了台階，踩着粘稠的血水，一步步地朝着城主府內前進而去。
……
記憶如渾濁的流水奔騰而去，將沉濁的泥沙留在了原地，只剩下喜悅而溫暖的經歷如清澈的溪水蜿蜒而去。
但是那泥沙終究存在着，只要將目光回顧，那泥沙便會被攪亂，在水中紛擾而起，將記憶的流水染得塵濁烏灰。
片段的記憶在腦海中流逝而去，如走馬燈一般閃爍着。
長成為十六歲少女的辻造熏，第一次遇見了那個男人。
胸口染着血的男人順着溪水漂流而來，昏迷不醒的他臉色蒼白，胸口處像是開了一朵鮮紅的花一般。
因為岸沿的狹小，他被溪水輕輕地衝上了岸，半截身子沉在水裏，半截身子卻留在了岸上。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右手始終緊緊地握着一柄黑柄的長刀，烏沉冷冽，給人一種沉靜而蒼涼的感覺。
辻造熏怔怔地看着那個男人，慢騰騰地走了過去，然後蹲了下來。
“他……”
辻造熏伸出手，試探着那個男人的鼻息，猛然間驚叫一聲！
“他還活着！”
幾天後，那個男人在那幢閣樓上醒了過來，雖然臉上有着刀疤的他看起來有些可畏，但是那種滄桑的氣質卻又讓人很是好奇。
“多謝你把我救了回來……你叫什麼名字？”
他對着怯生生縮在一邊的她，含着笑溫柔道：
“辻……辻造熏……你呢？”
她瞧着他，目光中滿是怯弱，但也不乏好奇。
“……中村孝一。”
不知為何，他沉默了一下子，然後笑了起來。
——
時間流轉過幾個月，當年把辻造熏從逃生路上救下來的那位老人以同樣慈祥的態度面對着中村孝一，他的身體漸漸復原，而臉上也多了笑容，同時開始在這家傳承數十年的店面幫着打理某些事情。
一開始中村孝一還很笨拙，讓辻造熏在他身上找到了深深的優越感。店面里不時可以聽見辻造熏歡樂的聲音：
“哈哈，你連這個都做不到！”
“笨蛋笨蛋！”
“你是豬啊，要給不同的客人推薦不同的房子！”
面對她大大咧咧的作派，中村孝一卻始終如一，含笑以對。
不過他實在是個很聰明的人，很快就已經將在這工作所需要的各種素質和技能都掌握了，來來往往的客人他都應付得很好，讓“興野會居”興隆了不少。
感覺有些沮喪的辻造熏開始找起他的麻煩來，不時橫眉豎眼地雞蛋裏挑骨頭，但中村孝一卻將這些諷刺毫不介意地一概收下，始終不動氣。
辻造熏並不是不懂事的人。
所以就這樣持續下去，她對中村孝一的態度越來越軟化，到了最後，那些偶爾的不滿看起來更像是撒嬌。
而每當這時，那個老人就會樂呵呵地看着他們，就像是任何一家都會有的慈祥溫和的歐吉桑一樣。
曾經的辻造熏以為，時間會這樣散漫地過去，這種平靜而溫暖的日子會一直持續到很久之後。
但是她錯了。
這樣的時光，僅僅只有兩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