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過了十多天以後,宮裏賞賜給言昭寧的東西先行送到了長寧候府,是大總管王福全親自送過來的,言修雖然對言昭寧失望,可是王福全是皇上身邊貼身伺候的,代天子行令,是個不能得罪的,言修就算心裏再多不願,也得堆着臉上前迎接。
王福全見了言修,眉眼懼笑,上前行禮:「哎喲,勞煩侯爺親自來迎,咱家可不敢當。」
言修也是客氣,抱拳道:「哪裏哪裏,該是我來說這話,勞煩王公公親自送來,着手下跑一趟便是。」
「那可不行,如今長寧候府聖寵正眷,貴府的事情,咱家就是再忙也得親自跑這趟!旁人的情面自可不給,侯爺這兒卻是不能的。」
兩人一番寒暄,言修將王福全請入了花廳之中,由一個小太監傳唱了目錄,言昭華和堰伯在院子裏清點核對,然後記錄入庫,言修就請王福全進去喝茶了。
王福全的目光落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的言昭華身上,對言修說道:
「貴府大小姐可真是能幹,怪不得能讓恭王世子傾心,一門雙姝,全都得了聖眷,侯爺可真是好福氣啊!」
言修請王福全喝茶,並不想跟着這隻老狐狸的話題走,岔開道:
「王公公嘗嘗這茶如何?」
王福全低頭瞧了瞧手裏茶杯的乾坤,只見茶湯淺白,卻茶香四溢,喝了一口品嘗,眼前一亮,說道:「正宗白茶!還是初茶!好啊!」
評價完之後,王福全就緊跟着又喝了一口,言修見他喜歡,說道:
「我有個門生是浙江人,今年五月的時候,前來拜見我,給我送了這茶,說的時候就說是今年剛採摘的初茶,經過十幾道工序炒出來,火候一等,我嘗了嘗,確實不錯,想着公公是安吉人,必然好這口,便一直給公公留着了。」
言修這話客氣的不得了,聽得王福全心裏舒坦極了,愛不釋手放下茶杯,對言修拱手道謝:
「多謝侯爺挂念着咱家,這,這,都讓咱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麼些年都在宮裏,家鄉是一點沒回去過,若不是侯爺想着我,我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嘗到家鄉的好茶了。」
言修擺手:「公公位高權重,手底下孝順的人多了,哪裏在乎這個,我不過是多了些心,勉強讓公公入口罷了。」
這王福全從前是秉筆太監,因得聖寵,所以才調職大內,做了大內總管,尋常人在皇上面前說十句話,也抵不上他說一句話的,宮裏宮外討好他的人多了,言修也不會真的覺得,就憑自己這一道茶,就能讓王福全千恩萬謝。
言昭華將院子裏的東西交給了堰伯去弄,進來跟言修稟報,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茶,色澤淡綠,泡出來的茶湯成透黃色,見言修和王福全在說話,便沒有打擾,站到言修身後,等他們說完話。
「公公離家多年,思鄉之情定然深重,可想過回去看看?」
言修對王福全問道,王福全微微愣了一愣,然後才回道:「哦,家中老父老母早已過世,曾經養育我的叔嬸也已作古,我雖懷念家鄉之水,可真要回去,卻是連個家都沒有,在京城待着習慣了,怕是將來放出宮來養老,也得在京城裏咯。」
言昭華本就看着那桌上的白茶出神,又聽王福全說了這些話,腦子裏某種斷了的線索突然好像有點能連起來,抬眼看了看王福全,兩鬢有些花白,年紀五十上下,太監的生理特質,麵皮白凈,縱然如今的年紀,也能看出年輕時定然生的不錯,但因為龔如泉生的肖似龔姨娘,所以,表面上倒是看不出來相像,可不說別的,單就他姓王,又和龔氏差不多年歲,再加上出身浙江安吉,這一連串的巧合讓言昭華不懷疑都難。
可是僅憑這三點,難道就可以確定王福全就是當年和龔氏勾搭的男人嗎?
並不能,也許這一切只是巧合罷了。
王福全見言昭華盯着自己看,又是一愣,然後對言昭華拱手說道:「哦,咱家還未恭喜昭華縣主,今日送來的是三小姐的份,您的還得再等上一兩個月。」
言昭華也知道自己失態了,幸好王福全沒懷疑,順着他的話說道:
「多謝王公公,為了我的事情,叫您費心了。」
王福全連忙擺手謙道:「哎喲,縣主說的哪裏話,能替縣主做事,可是咱家的福分啊。」
不再說話,言昭華羞怯笑了笑便低下頭去,言修和王福全又說了一會兒話,堰伯就收下了所有東西,然後進來複命了。
東西交接齊全,王福全也該離開,言修讓人給王福全包了一封一等紅封,又將那幾罐子白茶包好了送到了王福全的轎子裏,這才打發了宮裏的一行人。
言修回頭看了一眼言昭華,問道:「你今兒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言昭華不知道怎麼跟言修說,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可能是有些累着了。」
言修關切的看着她:「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下面的事情交給堰伯處理就要,你回去休息會兒吧。」
「是,那我就先回房去了。」
言昭華跟言修告辭后,依舊若有所思的轉身,言修也看出有些問題,但女兒不願意說,他也不好強逼,反正大女兒無論做什麼,都是有分寸的,他倒是不必太擔心就是了。
言昭華回到房中,準備休息,可是在軟榻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着,看着那個裴宣時常出入的窗戶,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希望裴宣出現,可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裴宣就算再怎麼樣,也不會挑在大白天就闖進府里來見她的。
可是,王福全的事情,言昭華真的很想快點告訴裴宣知道,若是她出府去找裴宣,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樣動靜會很大,說不準會不會打草驚蛇,所以,她得想一個不驚動任何人,又能把消息傳遞給裴宣知道的方法……
言昭華腦中靈光一閃,掀了薄氈就坐了起來,往小書房走去,趴在書案上左思右想,才慎重的寫下‘王福全’三個字,將這張紙條摺疊好了,放入袖袋之中,然後到梳妝枱前,整理好之後,就打開房門出去了,染香在廊下繡鞋底,見言昭華出來,便放下手裏的東西,迎上前來問道:「大小姐,怎麼了?是要去哪兒嗎?」
言昭華看了看她,將雙手攏入袖中,淡淡的說道:
「腦子裏有些亂,睡不着,我去花園裏走走。」
染香點頭,抽了帕子擦手,言昭華對她抬手:「你繼續綉吧,我就花園裏走走,有事兒我喊你。」
說完這些之後,言昭華就心事重重的走出了青雀居,往花園走去。
言家的花園分內院和外院,內院都是女眷們所在的地方,一般守衛不會進來,只會在外院巡邏,言昭華在內院轉了一圈后,來到了出外院的門邊,兩名一身玄黑的守衛挺直而立,言昭華走過去之後,兩人亦是目不斜視,言昭華左右看了看,對其中一個說:
「你們能給我傳個信兒給裴宣嗎?」
左邊那守衛看了看右邊的,然後點了點頭:「是,世子說過,全聽大小姐吩咐。」
言昭華將袖袋中的紙條遞給他,那人收下之後,言昭華又不放心的叮囑:
「悄悄的,別讓人看見。」
「是。」
交代好這件事之後,言昭華才回了內院花園,心裏依舊沒什麼底,因為從來沒試過這種方法,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到裴宣手中,只要送到了,哪怕裴宣不明白字條的意思,但只要他知道字條是她讓人送的,晚上或者方便的時候,肯定也會來找她問。為了不暴、露,所以,言昭華只敢在字條上寫了個名字,就算送不到裴宣手中,也不會引起什麼風波。
將信送走之後,言昭華就一直期盼着裴宣的到來,可是等了兩天,裴宣都沒有來,這讓言昭華不禁懷疑,那字條是不是沒有送到裴宣手裏,正患得患失,謝家卻派人來請她去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