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記憶,四年忘卻》六十(2)
路上騎過一個正在施工的農民宅基地,一群人在房屋的頂上施工。兩個人就停下來,這個屋頂還沒有蓋上去,看上去黑乎乎的一片。陶小瀾一向不說話,此刻居然被好奇驅動着,說,這個屋頂好奇怪,是不是被火燒過了。這聲音並不十分響,但是周邊由於沒有很強的嘈雜,所以,屋頂上的人還是都聽到了。他們都不約而同停下了手上的活,其中一個年長地說,小子,你們別走,等一下。老孫以為當地農民都很客氣,要邀請他吃口茶啥的。正要客氣一番。不好了。那個農民從屋頂上下來,突然抄起一根扁擔向兩人奔過來,其餘幾個也各抄傢伙,叫罵聲喧囂而來。老孫這才意識到陶小瀾那句話說錯了,說聲快跑,把自行車調了個頭,上去就狂蹬。陶小瀾也慌了手腳,歪歪扭扭地上車子。後面那群人罵著娘在後面追,其中一個聲音聽得很清楚:老子的房子今天上大梁,碰到個掃帚星,說我的房子着過火,XXX,XXX,我砸死你,我打死你,我踩死你。還好是下坡路,兩個人的車越踩越快,後面的那罵聲漸漸遠了,小了,但是,呼呼幾塊石頭驚險地貼着頭皮飛過去,一塊還砸到了陶小瀾的車子,她一聲尖叫。一路狂奔,兩個人開始是心驚肉跳,把自行車騎得飛起來,後來危機過去了,漸漸放鬆,陶小瀾騎着騎着居然突然笑起來,笑得亂顫,笑得自行車都扭了幾扭。自行車穿過白鵝走過的小路,閃過銀杏匝地的鄉間,一路飛到包山寺。這是蘇州著名的寺廟,三面環山,一條寂靜的甬道穿過老樹林到達寺廟的圍牆,圍牆外兩棵比農民旅社看到的還要粗大一倍的老銀杏守護着寺廟,襯得叢林分外靜謐。整個寺廟裏只有老孫他們兩個遊客,轉到大雄寶殿時,發現已經是傍晚了,這大雄寶殿不是十分雄偉,但很有氣氛,站在殿門口,望着三面的山巒,想像遠處的太湖,就感受出廟宇的靈氣來。陽光漸漸收到山後面去了,寺廟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很長,一條草狼狗睡在太陽的下面,偶爾擺動一下尾巴,悠閑得宛如羅馬時代元老院的議員。小和尚告訴老孫,晚上可以在寺廟裏吃素齋、聽晚課。兩個人坐在客房廳前,屋子裏空落落地,只掛了幅"目下無塵"的墨寶,門虛掩着,可以望見,有個着土黃色僧袍的小和尚在廚房為他倆準備素齋。看樣子,他正在用素油炸油條,躬着腰,腦袋微微往前沖,很認真地把卷好的麵粉條扔進油鍋,然後,背着左手,神態專註地觀察着鍋里變化,不時使筷子動一下,這僧人特有的認真和專註,以及身上披着的土黃的袍子,所構成的場景讓老孫感動得幾乎要流淚。素齋端上來了,稀飯、油條(很瘦很短而且是單根的)、白饅頭以及榨菜。最簡單的東西,卻極其精緻,老孫吃得很香,喝了數碗粥,偷眼看陶小瀾,她也吃得象小和尚一樣專註。老孫邊吃邊想,難怪這個寺廟裏的和尚胖不了,看來他們是真正的和尚。晚上6點整,暮鼓一通后,寺廟的和尚和住在寺廟裏的善男信女都往大雄寶殿方向走去,小和尚告訴老孫,今晚貫通大和尚給人做法事——放焰口。小和尚說,這一場是嘉善的90多個男女聯合出錢要求給死去的人辦的,焰口是古印度傳說中的一種惡鬼,它身形焦枯,口內燃火,咽細如針。人如果不得好死去了餓鬼道,就要飽受煎熬。活人出錢做這種法事,是專門針對這種餓鬼施食念經,以幫助死者,熟話說叫超度冤魂。老孫和陶小瀾聽了一驚,既然來的,就只得跟着。這佛事足足做了兩個多小時,由於佛法不通,老孫聽得有些疲倦,但陶小瀾卻精神很好,並不露出怠謝的樣子。對面前排的兩個小和尚似乎童心未泯,他們常常交頭接耳,過了一會兒還衝着老孫捂嘴一笑。那大和尚法事做很陶醉,並不理會。老孫漸漸有些恍惚,頭就打起衝來了,只一會兒,意識到這是大殿前,又回過神來,乜眼看到陶小瀾在身旁站着,而不是當年的田曉安,他的老婆?心裏竟突現一絲怪異的感覺,但只一會兒這種感覺就過去了,有陶小瀾在身旁,出神地看着前面,象古希臘說不出名字的雕塑作品,讓他感到安全與穩定,這種時候,在外地,已然忘卻城市的浮躁,山林幽靜,似乎和她在一起就是擁有一切的了。法事結束后,老孫想向老和尚提出借宿這裏的客房,那老和尚很持重,他想了一想,慢吞吞地說,是可以的,我們這裏有一些客房,給善男信女住的,但寺廟裏男女不能同房。兩人在寺廟裏的槐樹下躊躇了好一陣子,老孫突然來了電,說,咳!我帶着帳篷呢。他倆就走出寺廟,看到了寺廟外頭的那棵老銀杏樹腳下有塊空地,就支起OZARK的雙人帳篷。那頂帳篷是明黃和草綠相拼的顏色,在傍晚和黎明的時候,應該是十分好看的,只是現在天已經全黑了,看不見它的好看。陶小瀾打着手電筒,老孫撐支架,一節一節地串着,再拱起來,忙得一身小汗。等帳篷支好,兩人坐在帳篷口,老孫用巴掌扇着扇子,才發現月亮已經升到老銀杏樹的枝杈上去了,幾乎算是一輪滿月,把山裏的景緻照得朦朦朧朧的,此時,一絲風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