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時樓洛書從不遠處回來,手裏拿了一株藥草,可惜她對藥草的認識僅限於到藥店裏見到的一些成藥,倒是那小葯童臉上有了幾分喜色,看來樓洛書帶回來的應該是能救他小命的葯。
只見小葯童接過葯,連株放到口中咀嚼,然後吐到手中,塗抹在傷口上,又用布條將傷口包紮起來,過了好一會,臉色才稍稍恢復了些,不再那麽難看了,兩人才合力將他到車上,駕車返程。
柳嫿貞一個女子與那小葯童顯然不適合同處在車內,而樓洛書要駕車,顯然也不能在車內陪同,無奈之下,只好將車帘子整個拉起,以作避嫌。
「多謝這位夫人和這位公子,若今日不是遇見二位,我可就慘了。」那小葯童朝着柳嫿貞和樓洛書抱拳感謝,「尤其是這位夫人,居然知道用火罐將我的蛇毒拔出,真是太感激了。」
「這沒什麽的,我是看着用火罐拔出毒素要更快一些,又剛巧身邊帶了東西,這才能施以援手,不知這位小哥如何稱呼?」柳嫿貞笑着擺擺手,問道。
「啊,說起來真是失禮了,兩位救了我的性命,我都還沒有報上姓名來,鄙人姓柳,名柳峰,今年十六,不知二位如何稱呼?」柳峰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然後赧然地道。
「這倒是巧了,你也姓柳。」柳嫿貞聞言,倒是有了幾分喜色,難得行回好,救的人居然跟她是一家的,着實難得,「我名喚柳嫿貞,這位是我的夫君樓洛書。」她笑着道,又指了指在前邊駕車的樓洛書。
「原來夫人也姓柳。」柳峰也是一臉的喜色,這真是件巧事呢。
「呵呵,是啊,我也姓柳,我虛長你個一兩歲,你若是不嫌棄,喚我一聲姐姐可好?」柳嫿貞瞧着這個柳峰挺順眼的,又是同一個姓氏,說不定幾百年前還是一家人呢。
「如此甚好,姐姐、姐夫。」柳峰倒也機靈,朝着柳嫿貞和樓洛書一抱拳,行了一個禮,就算是認下了這門親。
等到他們駕車回了鎮上,才知道柳峰是鎮上東芝館的學徒,東芝館是錢塘頗有名氣的一家醫館,主治大夫很是大牌,從來不出外診病,都是病人上門來,還要看他老人家高不高興,碰上他瞧着不順眼的人,說不治就不治。
這麽有個性的大夫,她一直以為是只存在於武俠小說里,倒是沒有想到現實中居然也能碰見,她剛剛下車,還沒有來得及將柳峰給扶下來,就差點被人一盆水從頭淋到腳。
只見一個錦衣男子帶着兩個家丁,給人從東芝館裏頭轟了出來,另外還附送一盆水,若不是柳嫿貞反應還算快速,馬上朝旁邊跳去,只怕今天可就要一身濕的回去了。
「周大夫,你也太不識好歹了,我家少爺都親自前來請你了,你卻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未免也太過分了。」兩個家丁將自家主子扶起來站穩,一個連忙掏出帕子給那個錦衣男子擦拭他衣服下擺的水漬,另一個家丁則是上前兩步,衝著東芝館一頓叫罵。
然而才不過幾句,就見裏面飛出來幾個包裹,像是禮物之類的,然後就見一個白髮的老者從東芝館裏出來,指着地上的禮物,冷着一張臉道:「給我滾蛋,帶着你們的東西馬上滾,下次再敢上門來,我教人打斷你們的腿。」
柳嫿貞一聽這話,噗痴一聲就笑了出來,聽這白髮老者的口氣,哪裏像是醫館的大夫,簡直就是大戶人家裏仗勢欺人的家丁,轟走了一群上門乞討的乞兒,真是好笑之極,而那位周大夫在她看來,少了幾分醫者的嚴肅,多了幾分莫名的親近。
「你這女娃娃笑什麽?」周大夫聽見柳嫿貞的笑聲,眯着眼睛看過來,然後就瞧見自己那個最小的徒弟正掙扎着從馬車裏爬出來,一臉尷尬地朝着他傻笑。
「師父,我採藥的時候被蛇咬了。」柳峰見師父看了過來,滿眼的詢問,這才摸了摸腦袋,傻笑說了,然後朝着柳嫿貞道:「姐,這是我師父周文仁,東芝館的大夫。」
柳嫿貞朝着周文仁頷首一拜,算是見過了長輩,倒是周文仁皺了皺眉頭,他的小徒弟明明就是個孤兒,從哪裏冒出來這麽一個姐姐了,還是這女子看他家小徒弟一副純良的樣子,比較好騙,其實是打算藉着這傻小子上門來求診的?可是看她紅光滿面的,不像是有病的樣子啊。
柳嫿貞見周文仁皺着眉頭,也不知道他是擔心柳峰被他們所騙,還是單純的不悅,畢竟沒有相處過,她還真是不太了解這個周大夫的心裏怎麽想,所以只是扶着柳峰進了醫館。
反倒是樓洛書此時卻要比她多個心眼,她在這邊認親戚倒是認得歡快,人家的長輩可是在懷疑她別有用心呢,只是今天實在是夠奇怪的,只是同姓而已,這天下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她就偏偏認了這麽一個小葯童做弟弟,還是從姑蘇跑到錢塘來認的,可見與柳峰是真投緣了。
進了醫館,馬上就有人從柳嫿貞手裏扶走柳峰,從柳峰的口中聽到大師兄的字樣,柳嫿貞挑眉看着這個所謂的大師兄,還真是出人的意料啊,她一直以為學醫的人多少都有幾分儒生的氣度,有的甚至比儒生還要多幾分別樣的氣息,可眼下這位大師兄給她的感覺,只有魁梧二字可以形容,與其說他是扶走了柳峰,不如說是單手將柳峰架着走比較合適。
只見那位魁梧的大師兄將柳峰按在椅子上,然後架起他受傷的腿,揭開上面綁着的布條,清理乾凈上面的藥物,仔細地查看了傷口一番,又詢問柳峰當時的情況,這才起身去了葯櫃那邊,從好幾個屜子裏拿了不知名的葯,放到葯臼里搗碎、和水,然後才又走過來將葯敷在傷口上,包紮好後又移回櫃枱抓了葯,去了後院。
柳嫿貞看着他這一連串的動作,順便藉機觀看了一下整間藥鋪,左面是葯櫃,櫃枱上有小秤桿,還有一疊用來包葯的油紙,櫃枱後面是整面牆的小屜子,每個屜子上都貼着一張紅紙,上面寫着不同的藥材名。
左邊牆角拐角處有扇小門,掛着藍色的布簾,是到後院去的通道,右邊是大夫診病的几案,上面有筆墨和一個用來擱手的小布包,旁邊有幾張椅子,整個藥鋪里的擺設可謂簡單之極。
就是這麽一個擺設簡單的地方,居然就是錢塘有名的東芝館,是錢塘出了名的壞脾氣大夫的醫館,還真是讓人驚訝。
柳嫿貞可能不是很清楚,可是樓洛書在錢塘行商有段時間,多少對這邊的情況有所耳聞,聽說這周大夫之所以這麽倨傲,還沒有被當權的人給砸了鋪子,甚至是鋃鐺下獄,除了因為他是前朝御醫,更因為他曾經治好了一位告老還鄉的朝廷大員,還與之結為莫逆。
那朝廷大員如今雖然已經告老,可是還是有不少學生在朝為官,礙着人家這層關係,想在背後使壞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這才保得這東芝館沒有被人給拆了,而這件事在錢塘還成了不少人的笑談。
沒有想到柳峰這小子居然是周文仁的小徒弟,那些流言什麽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周文仁的醫術卻是真的不錯,即使是從皇宮裏退出來的御醫也曾經稱讚過他醫術高明。
據說有一年,那位告老的朝廷大員邀請了一位從太醫院告老的御醫前來做客,結果這位御醫跟周文仁一聊成友,愣是將那朝廷大員丟在一邊,比拚了一天一夜的醫術,最終以御醫甘拜下風告終,由此可見,這周文仁的醫術實是了得。
柳嫿貞陰差陽錯地救下了柳峰,倒也是緣分,雖然眼下他們沒有什麽要求人家幫忙的,可是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生病,結識個醫術不錯的大夫為友,怎麽說也不是壞事,這也是柳嫿貞要認了這門親戚的時候,樓洛書沒有阻止的原因之一。
「女娃娃,你剛剛還沒有說,你在外頭笑什麽?」周文仁是個脾氣古怪的大夫,所有人都知道,而且他還是一個格外較真的人,這樣的人通常都十分難纏,一般人都不會輕易去惹他,免得被他糾纏上,沒完沒了,可也正是這較真的性子,才能讓他在醫術的研究上有如今這番造詣。
柳嫿貞被他這話一問,先是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半天,她滿腦子都還是柳峰的大師兄為柳峰重新療傷的事情,被他乍一問還摸不着頭腦,等她回過神來,才想起之前在門口的事情,一時之間似笑非笑。
她要怎麽回答?說我瞧着你不像個大夫,像是個看門的?估計她要這麽說,人家非用掃帚將她趕出去不可。
「我問你話呢,女娃娃。」周文仁的不依不饒是有名的,他見柳嫿貞一臉古怪的笑,直覺不是什麽好話,有幾分猶豫要不要繼續問下去,可是依着他較真的性子,真要教他不問,他會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