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抉擇
天辰咬牙切齒,滿是悲憤,嘴裏嘶吼不停.他抬着滿是鮮血的雙手,好像發了瘋似的,一拳又一拳的砸向大漢的頭顱,鮮血四濺.
這時邋遢男子才反應過來,幾步上前,飛起一腳就將天辰猛地踢開,然後查看趙姓大漢的傷勢.
天辰好似葫蘆一般滾得老遠,捂着肚子,不停地咳出胃液,顯然受的那一腳很重.
這時又有四個男人從不同方向衝來,見到了這一幕,一個個的心底寒顫,不敢靠近蔡桂英.
“媽的,這娘么真夠辣的,居然已經死了,她的兒子倒也厲害,趙大哥居然栽在這小子手上了.哎我對死人可沒什麼興趣.晦氣,你應該先把她嘴塞牢再做事的.”
新來的四人中走出一人,他看了看正匍匐在地劇烈咳嗽的天辰,然後摸了下蔡桂英的脖頸,發現已經沒有血脈跳動的痕迹,當即失去了興趣,從地上一下站起,猛踢了一下蔡氏屍身,一臉憤憤的說道.
“大哥要是沒興趣,那小弟可就不客氣了,管她是死是活,先快活了再說.”邋遢男人似乎來者不拒,對於蔡桂英如此樣子也不介意,急忙扯下自己的褲子,就想壓到蔡桂英的屍身上,行不齒之事.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道尖銳的破空聲傳來,邋遢男人剛蹲下身子的腦袋就被一根箭矢直接洞穿,身子一軟,倒在了蔡桂英身旁,臉上滿是淫笑,好像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其餘四人都沒有料想到這樣的事情,當即驚慌的逃到房子後面,尋找着偷襲之人.但只是片刻他們就看到了目標,一個長相普通,身材高挑清瘦的女人,手持長弓,英姿颯爽的站在不遠處,正是張二嬸,江雲.
蔡桂英其實剛走沒多遠,張家不過就在身後三十丈開外,江雲一聽到蔡氏的呼救,立馬拿着張豹打獵的長弓出來了,但映入眼前的一幕還是讓她下意識的捂住嘴,屏住呼吸,身子一縮的躲在一旁.
天家張家相交多年,江雲心知蔡氏性格剛烈,那受得了這種屈辱.
她親眼目睹蔡氏被毆打致死的一幕,自知衝上去也是毫無意義,其結果也只是被對方抓住,羞辱一番,最後多出一具冰冷的屍體罷了.
“誰?啊,還有一個娘們!好啊,兄弟們,這次要抓活的,不讓將她玩夠了,對不起死去的兄弟.”
不知誰叫喊了一聲,四人當即朝江雲這裏撲來.張二叔畢竟是用弓高手,江雲作為他的枕邊人,耳濡目染之下,無論是定力,還是使弓的本事,一點都不差.
江雲一把扯過天辰,並且十分冷靜,一邊後退,一邊抽出箭矢,然後轉身停下,搭弓射箭.射完再後退取箭,再搭弓射箭,如此循環了四次,江雲終於被迫躲進了家裏,而四名歹人也有一人中箭受傷.
或許是因為母親喪命,或者是因為身體不濟,這段時間天辰都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中.一進入張家,天辰就被天雪和張花花拉到一旁,江雲則躲在窗戶邊,時刻注視外面的情況.
“嘿嘿,小美人,我看你還是認命吧,自己乖乖的出來,說不定大爺到時候溫柔點,不然的話,我們哥兒幾個定會要你生不如死.”一名橫眉男子嘿嘿冷笑道.
“嗖”,一根箭矢從窗戶射出,射中了橫眉男子的左腿.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們,上,在屋裏我看她還怎麼射箭.”橫眉男子吃痛,身子一歪,差點跪下,開口罵道.
其身後的兩名身體無恙的男人淫笑一聲,當即衝到了最前面.就在其中一人剛踏進屋門的時候,一道半月型的刀光突然斬出,重重的劈在那名男人的頭上.紅白之物頓時從傷口處飛濺而出,這個男人哼哼了兩聲,就身子一軟的倒在門口,不時的抽動兩下,眼見不活了.
另外一人見到此景頓時大叫一聲的後退開來,其餘兩人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後退兩步,心底頓時升起股股涼意,一陣的后怕.
“呂大哥,呂大哥就這麼死了?”屋外一名右臂中箭的男人滿臉驚恐的叫道.
“難道屋內還有男人?這麼凌厲的刀法,看起來不是剛才那個瘦弱的女人所能使出的,怎麼辦?是進去,還是離開?”橫眉男子心中暗想,有些猶豫不決.
“嗖!”,又是一發箭矢射出,橫眉男子身子一偏,箭矢擦着耳垂而過,嚇得他一身冷汗.
“走!”
橫眉男子不再猶豫,一揮大手,三名歹人這才小心翼翼的往遠處退走.
鐘山村恢復了一片平靜.
張家屋內,江雲正在一名老者背上輕輕的撫摸,而老者則劇烈地咳嗽,彷彿要將他的心肝都咳出來,才肯罷休.二人附近的地面上擺放着弓箭和大刀.
兩個小女孩在江雲的示意下圍住天辰,開口勸說著什麼,但天辰的精神始終有些不對勁,一直處於失神狀態.
許久之後,老者咳出兩口鮮血,這才停了下來,大口的喘氣.
江雲大驚失色,趕忙拿出隨身的手帕幫老者擦乾血跡,扶着老人坐到床邊,端來一碗溫水送到老人嘴邊.老者只是喝了少許,還是覺得心裏難受,搖搖頭,表示不喝了.江雲則將碗放到一邊,再次輕輕拍着老人的後背,眼見兒媳孝順至此,老人心裏覺得舒坦不少.
原來剛才見到自己的兒媳婦慌慌張張的將天雪和張花花回到屋內,拽下長弓就出去了,不久又帶着天辰回來,而屋外又傳來一些陌生男人的聲音,早已嘗盡人間疾苦的張大爺一下就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大爺當即不管身體羸弱,拿起牆上讓當年自己威風八面的精鋼鐵刀,沖向大門欲與對方拚命.
巧的是對方也正好要往屋裏闖,張大爺心中一動,躲在了門后,見有人露頭,當即用盡全身力氣,一刀劈下,果然建立奇功,並且還嚇退了其餘四人.
“這些是什麼人吶?”張大爺緩了口氣,問道.
“我不知道,應該是遊盪附近的劫匪吧.”江雲搖搖頭,說出自己的判斷.
“劫匪?不好,剛才我好像還聽到了天家蔡丫頭的求救,你快出去看看.”張大爺忽然想起什麼,一下坐起,慌忙的就要往屋外衝去.
“爹,爹,你先坐下,我剛才出去的時候,就已經見到她一動不動的,天家妹子估計已經被他們謀害了.”江雲害怕外面的歹人還沒走遠,當即阻攔道.
張大爺聞言先是一愣,隨後兩手捶胸,滿臉悲傷的嚎啕大哭.
“天殺的啊,這群畜生就這麼害死了蔡丫頭,這丫頭雖然有些潑辣,但是為人善良,又吃了這麼多的苦,老天爺,你真的是瞎了眼嗎?”
“爹,爹,您身體不好,剛才又動力氣,別再哭了.”江雲生怕老父親再出事,一邊勸慰老者,一邊抹着自己那止不住的淚水.
一時間張家中不停的傳來嚎啕哭聲,那一聲聲的悲鳴,不知道蒼天有是否聽的見.
張豹帶着兩個孩子一直到傍晚才回來,今天倒是有一些小收穫.小孩子好動好玩,要不是張豹板著臉發狠,說不定還要晚一些呢.但是一到村口,張豹就發現了有些不對.
原本一直老早就站在村口,等待孩子回來的蔡桂英不見了,憑着獵人的敏銳嗅覺,空氣中也隱隱聞到一些血腥氣味,張豹皺着眉頭,一聲不響的走在孩子前面,時刻警戒着.
進入村中,張豹就臉色一變,村中大道上那一灘灘的血跡,無疑是在告訴這位經驗豐富的獵人,這裏發生過戰鬥.
眼尖的天河也發現了這些情況頓時嚇的大叫起來,受到天河感染,張大牛順着天河目光望了過去,也扯着嗓子驚叫起來.天河雖然年齡最長,但畢竟還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驚慌之下也屬正常.
張豹頓時大聲呵斥,安撫住孩子,讓他們躲到村口的第一間房屋內,不要出聲.自己則小心翼翼的往家裏趕去.
張家門前有幾攤血跡,張豹大吃一驚,急急忙忙的沖入家門,但是家門卻自己一打而開,妻子江氏滿眼通紅的沖了出來,撲入他的懷中,抽泣不已.
家裏一切如常,父親坐在木椅子上,已經睡去,身上蓋着一層棉被,雙目紅腫,顯然是哭了許久,自己的女兒正在一旁伺候着.唯一異常的就是大堂中鋪了一塊草席,上面躺着一個女人.女人身上跪趴着兩個孩子,默默流淚.
女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雙目緊閉,穿着一身大一號的衣服,有些松垮,臉上白白凈凈,只是蒼白如紙,正是死去已久的蔡桂英.
張豹愣住了,趕忙問妻子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早上還好好的人,現在就躺在這了?江雲擦了擦眼淚,簡單的向丈夫解釋起來.張豹聽完是死死的捏緊了拳頭,憤怒異常,開始責怪今天自己為什麼要出去找食物!
原來江雲架不住張大爺的催促,冒險的跑到屋外,發現幾個歹人確實逃之夭夭了,這將蔡氏的屍身背到屋中整理一下,放在了草席上,在天雪和張花花的幫助下,她脫下蔡氏滿是血跡的衣物,然後穿上自己的,並且用留存的清水擦拭了蔡氏身上的血跡.做完這一切,張大爺才領着已經恢復神智的天辰從裏屋出來,老淚縱橫的哭訴着.
至於那兩名歹徒,則被江雲背起,扔在了村西口.那裏以前就是森林,現在森林枯萎,不知道還有沒有野獸存留,江雲將他倆扔在這,主要是想讓野狗叼走吃掉,讓他們死無全屍!
“啊,這是!”
“娘?娘你怎麼了?”
屋外傳來兩個男孩的聲音,張豹一愣,但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天河和大牛兩人開的口.
原來兩個小孩在外面等了久了,心中害怕,最後在二人一商量,私自跑了出來,直接來到了張家這裏.一路上的鮮血,讓這幾個孩子是膽戰心驚.
天天河臉色煞白,立刻衝進屋內,跪在一旁,滿臉的難以置信.天辰則雙目紅腫,不停地流着淚跪在一邊,抓着蔡氏冰冷的手,不停的搖晃.天雪直接趴在蔡氏身上,痛哭不止,嘴裏一直念叨娘親.
只有天河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場景,目光閃爍,然後他飛快的整理思緒,猛地一吸氣,奇迹般的止住淚水,看向了張豹和江雲,目中詢問之意顯而易見.
張豹的兩個兒女也受到了驚嚇,躲在江雲身後,抽泣不止,江雲蹲下來溫柔的安慰着.看着天河質問的目光,張豹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的講述了一遍,天河聽得滿眼淚水.
一旁的天辰不知何時站起身來,看着張豹咬牙切齒的問道:”那幾個混蛋呢?我宰殺了他們,為娘報仇!”
“天辰,你還是孩子,等你長大了,再為你娘報仇不遲.”張豹勸慰道.
“我不要以後,我現在就要將他們大卸八塊.你們不告訴我他們在哪,就是幫凶?”天辰憤怒的喊道.
“你還小,不是他們的對手.再說現在我哪裏知道這些混蛋在什麼地方,要是知道我親自跑去收了他們的小命.”張豹繼續說道.
“騙子,把娘打死的那人我已經殺了,怎就不是對手了?對了,你也是幫凶!都是因為你見死不救,害了我娘.”天辰扯着嗓子大喊道.
江雲聞言羞愧的低下了頭,眼淚在眼眶中不停打轉.張豹皺着眉想要解釋什麼,不料天河上前一步,重重甩了天辰一巴掌.
“啪-”一聲輕響在大堂內回蕩,將熟睡中的張大爺驚醒了.
“哥,你幹嘛?”天辰捂着臉頰質問道.
“啪,啪.”回答的卻是兩個耳光,天河這次下手特別重,天辰措手不及,被打的眼冒金星,心中大怒.
“你不是扯着嗓子喊復仇嗎?來啊,只要打過我,我就不攔你.打不過的話,就給我老老實實跪在張叔張嬸面前,為你剛才說的話道歉.”天河聲音冰冷,開口說道.
“憑什麼,你是我哥,怎麼幫着外人?”天辰很是不服氣,焦急道.
“正因為我是你哥,所以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去送死!”天河呵斥道.
“你也是幫凶.”
天辰氣急,當即不管不顧,大叫一聲撲了上去,和天河扭打成一團.但是天河畢竟年長兩歲,外加處於身體急速發育期,比起天辰高出近兩個頭,天辰如何是他的對手,幾次下來,反倒是天辰被打的臉頰紅腫,滿眼淚花.
天河扭着天辰的手臂,將他死死的壓在地上問道:”你服不服?”
“不服!”天辰心中惱怒,大聲叫道.
“啪”的一聲耳光打來.
天河接着問道:”服不服?”
“不服,不服,死都不服!”天辰已經失去理智,扯着嗓子大喊道.
“啪,啪,啪,啪.”一連四個巴掌,抽的天辰腮幫子赤紅一片,臉上是火辣辣的疼.
“天河哥哥,你別打了.天辰哥哥,你就認輸吧,你現在連天河哥哥都打不過,又怎麼為娘報仇呢?”怯弱的天雪這時大喊道.
江雲看着也很心疼,給張豹使了個眼色.張豹會意拉開天河,江雲則拉起天辰,好好安慰起來.
“天辰,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老人們常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還小,等我們長大了,有本事了,再回來報仇.”天河看了一眼不服氣的弟弟,走到其身邊,語重心長的說道.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們都是男子漢,彎得起,站得直,這仇必須你我兩個人來報.但你我要是再出了什麼意外,那麼天家唯一的骨肉,雪兒妹妹誰去照顧?我們都是爹娘撿回來的,受此大恩,除了要為他們報仇,還要好好活着,照顧好妹妹.她太小,性格又軟弱,離開了我們,天黑了她都會害怕的哭出來,別再任性了.”
天辰聽到哥哥的這番話,淚水再也擋不住,撲在江雲懷中痛哭起來,聲音是撕心裂肺,讓人痛心.
夜裏天家三個孩子睡在了張家,雖然有些擁擠,但也比較暖和.
第二天,天家三兄妹在張二叔和嬸嬸的幫助下,將母親安葬在村東面.他們三人披着一件白布,張叔等人則在臂膀上扎着一塊白布條,簡易戴孝.這些白布原本不多,是江嬸特意留下,預備張大爺去世給張豹做孝衣用的,現在裁剪之下,分給了眾人.
兄妹三人在張叔立的木質墓碑前長跪磕頭,除了天河,其他兩個都哭成了淚人.簡單的祭拜之後,眾人都回到張家,準備吃中飯.可剛吃完了中飯,張家卻發生了變故.
飯剛吃完,只見張大爺不知為何,竟然不用拐杖,兩手緊緊的抓着那把精鋼大刀,從裏屋衝出.鋼刀大開大合,將所有人都趕出了家門,並且將不知何時打包好的行禮扔了出來.
張大爺手持大刀坐在大門口,氣喘吁吁,無論眾人說些什麼,就是不許張豹等人進來,就連他一直寵愛有加的孫子孫女,也是揮刀相向!要不是江氏留了個心眼及時拉了一把,說不定女兒張花花就真的被大刀砍傷了.
小孩子不知道張大爺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不通事理,但是一直照顧老人的張豹江雲二人心裏卻是非常清楚,看來蔡桂英的死是深深的打擊了這位老人了.
張家之所以留下不逃荒,就是顧及老人的身體,打算等他百年之後,再外出逃難.以往老人知道不對,但心中難捨這些兒孫,雖然嘴上也勸過幾次,但是在兒女的堅持下,還是留了下來,他心中也感到高興.
是啊,誰願意晚年光景,孤身一人,生活難自理,到死無人念.
但是蔡丫頭的死驚醒了這位老人,現在鐘山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安靜祥和的鐘山村了!如果再次發生劫匪入村的事件,到時候說不定就會把這些後生全部殺光!就算沒有劫匪,這老天不開眼,一直這麼乾旱下去,兒孫們沒有吃的,說不定也會被自己活活拖死.
自己絕不能這麼自私!
老人不眠不休想了整整一夜,也流了一晚上的淚水.他現在想通了,想透了,就是今天,他要逼着這些孝順子女離開自己,讓他們尋找更廣闊的天地.而自己一把老骨頭,就留在村子裏慢慢等死.
張豹跪在張大爺面前,苦苦的哀求着,讓他盡完最後的孝道.老人昨晚已經把眼淚哭幹了,一臉陰沉的搖着頭,就是不同意.他料定這個孝順的兒子不敢反他,只是一個勁的扯着沙啞的嗓子,叫他們離開村子.
雙方僵持了三個時辰,直到夕陽西下,月上中天,也是無果.江雲擔心夜晚孩子着涼,帶着五個孩子到天家睡覺去,並且難得煮了一碗香噴噴的稀飯,送給張大爺面前,結果被他一刀劈成了兩半.張大爺還說,如果他們不離開村子,他就絕食,當著子孫的面活活餓死!
無奈之下,張豹讓江雲再煮一碗,遠遠的放在一旁,然後二人領着一幫孩子跪在張大爺面前,一起鄭重的磕了幾個響頭,帶着包裹連夜離開了村子,出去逃荒了.
過了許久,見孩子們確實離開了村子,張大爺這才顫顫巍巍的站起身,摸着胸口平順的喘了幾口氣,走到一邊,捧起了那碗冷了的稀飯,端回屋內,吃的是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