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變局(4)
“噢!”虞夫人釋然了。於是借口說要擬奏摺,虞簡哲一個人進了書房,坐下來靜靜地考慮。他領禁軍十五年,帝都的風雲變幻也見識了不少,此刻回想方才與白帝的對答,他幾乎可以肯定,白帝已經有了異心!甚至起先想不明白的調匡郢進兵部的舉動,也像是迎刃而解。現任兵部正卿焦恂還不能讓白帝完全放心,所以他要把最心腹的人插進去,由此再想到他所說的“等過上三、五個月再另做打算”,又有了另一種瞭然。“看來,就是這三、五個月裏的事情。”虞簡哲低聲自語着,下意識地用指節敲着桌面,自己問自己:“到時候,我該當如何做?”這才是他此刻最費躊躇的難題。有一瞬間,他曾經想過,要不要去向天帝稟奏?但他立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不能完全不為自己打算,尚無半點實據,單是“詆毀白帝”這個罪名,就足以株連全族。那麼,他想,天帝難道就一點都沒有察覺?也許有。也許天帝已經備好了對策,如果真是那樣……虞簡哲禁不住打了寒戰,因為由眼前很自然地想到帝懋四十一年先儲的垮台。倘使白帝也如先儲一般,那麼為白帝岳父的自己,又將會怎樣的下場?念及於此,他不能不懊悔當初一時的熱衷之心。然而,他轉念又想,白帝竟然在宮中,天帝的眼皮底下公然試探他,分明是有恃無恐的模樣!難道,他有十足的把握,天帝不會知道?還是——他已經不怕天帝知道!虞簡哲猛然一震,自己把自己嚇住了一樣,呆在那裏,好半天不得動彈。慢慢地,他定下神來,如果果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那麼是不是自己就應該順水推舟呢?毋庸置疑地,這對於自己的身家前程是最好的。有了“擁立”的功勞,再加上內有青梅在,他已經可以想見,不久的將來,自己就能像今日的魏融一樣,登堂拜相了!但,“天理倫常,難道都不要了么?”夫人的聲音好像在耳邊轟響起來,硬生生把虞簡哲阻止在最後的決心之前。“該怎麼辦呢?”虞簡哲喃喃地,難題又兜了回來。虞簡哲在府里苦思的時候,子晟與胡山亦在修禊閣中密談。先把宮中情形大致說了一遍,子晟感嘆:“像精簡天軍這樣的事,即便放在十年之前,祖皇也不會說什麼,可如今費我那麼多口舌,還是一個‘再商議’!”“哦?”胡山揚着臉看他,似笑非笑地說:“王爺又把假戲做真了?”子晟呆了呆,繼而解嘲地一笑:"我就是不明白,祖皇以前是那樣精明果決的一個人,難道就像人說的,上年紀的人會轉性的么?"“是也好,不是也好。”胡山平靜地勸他:“王爺不過再忍幾天。”“唔!”子晟隨口應了一聲,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像是有心事似的。胡山略感詫異:“王爺可是在宮中遇到什麼為難的事情了?”子晟一怔,隨即搖頭:“沒有、沒有。”其實是由方才提起天帝,不知怎麼,心裏平白地一亂,彷彿忽然拿不定主意了。然而走到這一步,眼前已經是只能進不能退的局面。所以迅速地定住神,“如今兵部有焦恂,再加上匡郢,可說萬無一失了。”他說:“外面有趙延熙,機樞有石長德,都是可以放心的。”“但,”胡山提醒他:“還是差一步。”“不錯。”子晟不斷地慢慢點頭,停了一會,才又接著說:“虞簡哲這個人吶……”“怎麼?”胡山一挑眉:“還是滴水不漏?”“是。”子晟把方才同虞簡哲說的話,轉述了一遍,最後說:“這幾年也不止試探了一兩次,總是這麼含糊過去。況且,此事關聯太大,沒有十分的把握,也不能把話挑明。”“那,”胡山似乎有些皮裏陽秋地笑了笑:“王爺到底打算怎麼辦呢?”子晟抬臉看着他。他跟胡山相處太久,深知他說話的習慣,所以每逢這種時候,都不會先去想如何回答,而是等他說出話外的話來。“虞簡哲自然不簡單。”胡山坦然說:“要是好對付,也不能統領禁軍十幾年。然而萬一此路不通,還有別的路,我想,王爺不會沒有打算過吧?”“這,”子晟猶豫了一下:“這樣的打算,不到萬不得已,最好是不用。”“能不用自然最好。但是如果要用呢?王爺得要有個態度。”這一說,果然正中子晟為難的地方,頓時把一雙眉皺緊了。“王爺。”胡山這樣分析利害:“虞簡哲跟王爺的關係非同小可,那是人人都知道的。假如真到了萬不得已那一步,王爺倘或沒有明確的態度,做這萬不得已之事的人,到時必會心存顧忌,說不定要生枝節。”子晟默不作聲,足有一盞茶的工夫,才很勉強地說:“能不傷他性命是最好的。”胡山覺得這態度還是不夠明白,便再追問一句:“如果真有萬一呢?”子晟看他一眼,站起身來,在屋裏走了幾個來回,終於長嘆了一聲:“胡先生,你也不用這麼再逼了。放心,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沒有什麼不明白的。”“好。”胡山展顏一笑,手捻着山羊鬍子,放鬆了語氣說:“其實王爺也不必憂心,照我看,虞簡哲那裏,未必不可行。”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