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變局(3)
說到這個地步,幾個人一時都無從反駁,此事就這麼決定下來。但虞簡哲在心裏細細體會,卻總覺得白帝的言談舉措,似乎有些許異樣,但又說不出實在。他此舉自然是把兵部也弄到了匡郢手裏,然而又有些不明不白,既未有正式任命,現兵部正卿焦恂也仍在任,這到底是在盤算什麼呢?正在疑惑,聽見白帝說:“這也不是一次兩次就能商議定的事,今天就到這裏吧。”說著拿眼睛看看他和趙延熙,微微一頷首:“你們兩個再留一留,我還有點事情。”於是輔相們退出,留下三人依舊坐着議事。子晟還是接着剛才的話說:“延熙,精簡的事情,只怕很費精神,你要多出力。”趙延熙受白帝一手提拔,虞簡哲更是白帝姻親,說話自然比方才隨便得多。“王爺,”趙延熙很直率地問:“恕臣下愚鈍,我不明白,王爺為何急着精簡天軍?秦大人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要散掉幾十萬人,難免有是非怨言,弄得不好真會出亂子。”“所以要倚重你。”子晟答道:“你帶兵多年,在軍中威望又高,可以彈壓得住。”趙延熙仍然很躊躇:“能不能再緩兩三年?”子晟遲疑了一會,輕嘆一聲:“我何嘗不知道現在時機並不好?倘若還能拖個三年五載,辦起來要穩妥得多。但是不行。”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似乎是在猶豫。趙延熙以目光相詢,意在追問。雖然明知道失禮,但究竟為何不行?這裏面的緣故他覺得實在有必要知道。子晟輕嘆一聲:“說來說去就是為了一個字:餉。”“哦?”不僅趙延熙,連虞簡哲也深感意外。天界向來庫存充盈,居然也要為糧餉發愁?“不能不愁。”子晟鎖着眉頭,顯得極其無奈:“實話說了吧,這次東亂之前就已經難了,但還能撐。然而這一仗打下來,用得實在是太多了。”趙延熙還是不明白,半開玩笑地說:“怎麼聽王爺說的,好像咱們天界現在入不敷出似的?”話出口,就見子晟倏地轉過臉看着他,臉上顯出絲譏誚的笑意來。趙延熙愕然:“真是入不敷出?”“入不敷出!”子晟的臉色陰沉下來:“四十一年之後,天界入就從沒有敷過出!”“啊!”聽的兩個人同時低呼。先是驚訝,而後恍然。“這筆賬我也不用瞞你們兩個。四十一年之前凡界人口不下一千萬戶,天界不過五百萬戶。而今雖然經過東亂,天界人丁少了也有限,凡界經四十一年一場大變,卻也只餘下不足五百萬。天人不事生產的倒有一多半,從前兩人凡人養一個天人,那還好養,如今是凡人還沒有天人多,仗着以前庫內積蓄豐厚,勉強還能維持。但我再怎麼打算,也變不出糧餉來養這麼多天軍!所以——”他不用再說,兩人已經完全明白了。“王爺放心!”趙延熙說,聲音不高,但很沉穩,顯得極有魄力:“臣一定儘力把這事辦好!”子晟十分欣慰地笑了:“好!果然深識大體,不負我望。”說著,忽然有些感慨,“唉!”他嘆口氣說:“道理這樣明白,偏偏有人只為自己那點私心打算!”這話趙延熙還要揣摩一會,虞簡哲是久在帝都的,一聽就明白,他說的是秦嗣昌。話不是全無道理,因為秦嗣昌帶過兵,尤其在兵部掌印多年,軍中多有熟人,他又不像魏融那麼懂得韜晦,提到精簡,想法肯定是有的。但,虞簡哲覺得若說他全為私心,未免有些過分,正想着怎麼替他開解幾句,子晟已經把話轉開了。“還有一件事。”他說:“我想把禁軍調一調。”虞簡哲心“撲通”一跳,迅速地瞥一眼子晟,沒有接話。子晟接著說:“帝都戍衛,一向是禁軍八萬,規格上自然不能再減。不過這次要精簡這麼多天軍,獨獨不動禁軍,也說不過去。所以,是不是也簡去一部分人,餘數再調外部精銳補足?”說著,便含笑望着虞簡哲。這話太難回答了!虞簡哲先驚而後疑,禁軍向由天帝本人節制,他這個廷尉司正,雖有尋常調度之權,但如此大事,根本不是他可以說話的。白帝坐鎮中樞多年,自然心知肚明,何以還有此一說?再往深處想,答案彷彿只隔一層窗紙,將捅破未捅破之際,一顆心提在喉頭,只覺得背上冷汗涔涔。“不是要你定。”子晟似乎看出他的不安,微微地笑了:“這事別說你不能定,連我也不能定。只是找你商量,看看可行不可行?倘若可行,我才好跟祖皇奏請。”“是!”虞簡哲舒了口氣,定了定神,才說:“禁軍守衛帝都,畢竟不同於外埠,總要特別慎重才行。”話還是說得很含糊,子晟看他一眼,徐徐點頭,卻也不再追問。但這已經足夠。虞簡哲自從宮中辭出,直到回到府中,高懸的心始終就沒有放下過。虞夫人在家裏等得心焦,見他回來,迎上前問:“沒有什麼事吧?”虞簡哲不即答話,不斷踱着方步,彷彿遭遇了極費斟酌的難題,這使得虞夫人更加不安,一雙眼睛隨着他來來回回。終於,她忍不住追問道:“老爺,怎麼啦?”虞簡哲站住腳,想要跟夫人說出心裏的憂慮,但正打算要遣退下人的瞬間,他改變了主意,做出很平靜自若的樣子,回答說:“沒有什麼!剛才聖上召我進宮,說起禁軍換防的事情,我得要仔細想一想,才能回奏。”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