靦腆的“小陳指導”(2)
最初的磨合之中,不時冒出了一些小問題。首先是稱呼問題。按運動隊的習慣,凡是教練,無論主副或陪練,一般統稱“某某指導”。可當那些歲數比我大、個子比我高的姑娘們在場上直呼“陳指導”時,我露出了靦腆之色,難以應答出口。以球員的“等級”看,姑娘們都是正牌國家級選手;以入隊的時間和年齡看,姑娘們大都是1971年左右“入道”的,年紀比我大;以排壇的資歷,這批人都是各省隊的尖子,早就名氣在外了。不過,女排姑娘是一群善解人意的人,她們發現我難以承應后,馬上商量改口,來了一個綜合叫法,稱我為“小陳指導”。這個發明權算是隊長孫晉芳的。這一招真妙,既保留了對“指導”職務的承認,又保持了對“陳氏”的尊敬,一個“小”字串聯其中,又緩解了我的內心不安。於是,我很順口地回應了。訓練場上是充滿挑戰的。我首先遇到的訓練難度的尺度掌握問題。袁偉民的訓練強度密度都很大,配合訓練對打大都安排在課末,大塊時間是練防守救球,為反擊打基礎。我很長時間才感悟過來,袁偉民的防守訓練不僅僅是練防守,他把防守當作是練身體、練意志、練技術來考慮的。防守訓練是最為艱苦的課目之一。特別是練單兵防守時,每個人都有規定數量必須完成。我負責把球扣向隊員左右,讓她們在移動中撲救起球。起球質量不到位,就不算好球,有時還要加罰。這扣球的重量和難度是按袁偉民教練要求的。球要扣在姑娘們的前後左右,必須是她們竭盡全力拚救才能夠得着的地方。這活幹起來挺難:扣球的難度達不到,會惹得袁教練自己上場親自扣球;難度超過了,隊員受罪,會挨主帥訓斥,完不成任務還要受罰。隊員被罰多了,有時難免會把怨氣轉移到我的身上,抱怨我扣球難度超過“力所能及的範圍”了。有一次,鄭美珠接我的扣球受了罰,盯着我喊道:“這麼重的球?女子隊能有這麼狠的球?沒法接……”我稍停了一下,保持着微笑,照樣下力扣去。袁教練在一邊板著臉叫到:“扣得好,誰也不許停,接不好照罰!”訓練繼續着。我知道隊員的心理,她們明知這難度都是按袁教練的意思,可因為她們把我當“小男孩”,會故意把氣和恨往我身上撒。當年袁指導管理非常嚴格。他在場上一站,往往不怒自威,隊員個個怕他。我當然就不同了,我是個陪練員,訓練中我先拿球“打”她們。她們呢,有氣不敢對着教練發,有時只好拿我當“出氣筒”。這一批隊員“高人多多”,“鬼點子”自然也是多多。準備活動做遊戲時,就故意“整我”,把我當成“女孩子”。準備活動時,為了調動情緒,袁偉民教練讓姑娘們做一種“貼人遊戲”:就是隊員圍站一圈,一個人跑,一個人追,跑的人躲到圈外“貼”在另一名隊友身前就算贏,若是“貼”之前被捉到,還要再次當“追趕”的人。當“追趕”人當然累,也算輸方,誰也不願被捉住。我是陪練,當然也得參加。可是,全隊把我當成是女隊員,別人可以往我身上貼,我卻不好意思往她們身上靠,所以我常常要被罰當“追趕”人。她們樂了,就笑着說:“小陳指導,你是女的,知道不?”我也只好笑着,算是認可。總之,姑娘們的小動作多呢!有時隊員被罰了,下場后撿球時故意裝“不小心”拿球偷扔我,看我被砸后莫名其妙的樣子,卻裝着若無其事,過後才大笑一通。有時,訓練完,我找衣服穿,才發現有人故意把我的衣服給藏起來,讓我好找。看我找不到衣服的着急樣子,她們站在旁邊大笑特笑。有時,她們會幾個人先策劃好,然後一個眼神,突然擁上來,扯起我往地上墩。然後再哈哈大笑。我十分理解隊員的心情,總是以平和的心態對待這一切。隊員練得這麼苦,總得讓她們有宣洩的對象!如果這樣能換來她們的開心,換來她們更認真訓練,我覺得值。我笑對隊員們的各種“取樂”,她們開心我也高興。運動員太苦了,成天關在基地練。每次都練得嘴唇發紫、披頭散髮、滿身大汗……初當陪練,每天要上千次揮臂扣球。我發現自己的肩關節都快腫了,酸疼得如針刺一般。我想,我是陪練,累點苦些沒什麼。對一個陪練來說,防守訓練是力氣活,配合訓練就是技術活了。練對抗配合時,我模仿過日本、古巴、前蘇聯、美國女排隊員的進攻扣球和防守攔網的動作。自古男女有別,要把女隊員的扣球線路、過網高度、使用力度都掌握得恰如其分,確實困難。我都是晚上看錄像,先學后仿,邊學邊仿,白天再上陣實驗。日本隊的江上由美和橫山樹理兩名主攻手,是亞洲打法,她們起跳快下手快,線路清楚,這與我的技術風格比較一致,模仿容易一些。而美國隊的海曼扣球是“慢三拍”的大動作,她是拖泥帶水起跳后,才下力猛砸,線路不穩定;古巴的路易斯是深蹲高跳,滯空揮臂,速度很快。要模仿她們,難度就大多了。  [返]